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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仿佛孟阳正在思考该如何掐脖子一样。

这书呆子,果然不怀好意么?

他磨着牙,缓缓抽出长短双刀,将刀刃一下一下地磨着,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孟阳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有什么恶意的话,那两把刀绝对会第一时间砍下来。

他骤然回神。

孟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一旦有了苗头,就会迅速生根、发芽、蔓延、疯长……哪里是人力能控制得了的?

他觉得自己脸上热乎乎的,脑袋晕沉沉的,再看手中那几缕头发时,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想让星星高兴,他想让星星美美的,每一天都快快乐乐……

这,这就是意中人吗?

他不太懂。

可是呀,他是真的喜欢跟星星在一起哇!

只是这么想着,孟阳就觉得好像有一股柔韧的力量,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宛如翠绿的藤蔓将他紧紧缠绕。

那藤蔓是那样的翠绿,那样的粗壮,又是那样的水润,一点点滋润着他长久以来干渴荒芜的心灵。

仿佛西方沙漠里的一点绿洲,荒芜残冬里的一段异象,大千世界内的一方奇景,如此鲜艳夺目,如此明丽耀眼。

只需看上一眼,仅仅只是一眼,就再也难以割舍。

他就像在荒野中漫无目的长途跋涉的疲惫旅人,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终点,而此时,那终点仿佛忽然有了雏形……

或许所谓的终点指的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个人。

他隐约觉得想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明白,但心底的一角却渐渐明朗,整个人都跟着轻快起来。

即使有的事本也不必寻根究底,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是了。

孟阳这么想着,十根手指动得飞快。

他给白星编了个包包头。

两根松松的麻花辫,一路从下面爬到上面去,最终在脑袋两边盘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觉得应该加一点小珠花的。

可惜他没有呀。

饶是刻薄如廖雁,此时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他用手指尖搔了搔下巴,啧啧出声,“看着还挺乖。”

如果不去看那蓝眼睛,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丫头会是大名鼎鼎的白鹞子呢?

孟阳小跑着取来镜子,稍显忐忑的问道:“星星,你喜欢吗?”

白星抿着的嘴角用力往上翘起,手不住地摸着头发,轻轻点头。

喜欢呀。

真好看!

她觉得自己可真好看!

如果义父看见的话,也会这么说的吧?

她的笑意映到孟阳心中,忽然化作一股堪比蜜汁的暖流,让他尝到甜美,激动地浑身发颤。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神奇而美好。

“我,”他向所有急于讨取对方欢心的毛头小子一样,整张脸上都放着光,迫不及待地表达决心,“我以后会想出更多的!”

“好呀。”

白星心想,自己不会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把这个书生一直绑在自己身边不就行了吗?

三个各怀心思的人高高兴兴吃过早饭,拿上写好的对联,直奔王家酒楼。

听说那里新来了一个说书人,可有意思啦!

临近年底,许多店铺门口已换上崭新的红灯笼,此时都在晨风中摇摆。

有的铺子开门较晚,他们经过时就看见小伙计从里面打开门板,爬上梯子,揭开灯笼罩子,吹灭内部的残蜡。

新的一天又开始啦,大家还是要努力赚钱呀。

正是猫冬的时候,桃花镇又是个小地方,按理说客栈里本不会有太多人,可今儿王家客栈前头的酒楼竟十分热闹。

三人大老远就听见里面迸发出一阵叫好声,伴着低低的二胡音,划破寒冷的空气,荡出去老远。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刚进酒楼门,一股暖烘烘的热气便伴着汹涌的人潮扑面而来。

呵,这么些人!

原本酒楼大堂里横平竖直摆着许多桌椅,但此时正中间的两张桌子被撤掉了,一位穿着灰色棉袄的老人坐在那里,腿上还放着把二胡。

他微微合着眼睛,神色间十分沉醉,手中的二胡不断随着口中的故事拉出几个音节,高低起伏,悠扬婉转,仿佛在说话。

“……却说那书生一路跋山涉水日夜兼程,本是满心欢喜,谁料想到了之后却只见荒山野岭……”

跟上来一段吱吱呀呀的二胡声,听上去分外凄婉,众人眼前好像真的看见了荒野一般。

“……但见一人多高的荒草之下,竟也埋着一座小小的坟茔,上书玉娘两个字!”

二胡声陡然拔高,仿佛是书生在惊讶,周围的听众也齐齐低呼出声,叽叽喳喳,低声议论着:

“娘呀,那玉娘别是个鬼吧?”

“好端端一个美人,竟是死了吗?”

周围的听众们或坐或站,随着他的讲述或喜或悲。

他们看向那老人的眼中啊,几乎都饱含着敬意!

多么了不起的人呐,竟然知道这许多故事。他们在听的过程中,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断了。

唯独在两段话之间明显的间隙里,他们才敢放肆地叫一声好,借此表达自己无处释放的热情和感谢。

王掌柜也站在人群中听得津津有味呢,还是跑堂的小二发现了孟阳三人,这才跑去通报。

王掌柜闻言,立刻站起身来,亲自将他们三个领到一张桌前,又一口气摆了许多小点心小零嘴,“冷吧?快坐下歇歇。哎呦,这又是哪位呢?”

他没见过廖雁。

孟阳呃了声,“是星星的朋友,来找我们玩的,可能要在这里住几天。”

如果不是在镇上常住的话,倒也不必去找刘爷爷报备。

王掌柜拿眼睛在廖雁身上一溜,就知道这肯定也是关外来的,当即笑着点头,“好啊好啊,过年么,人多热闹些。”

顿了顿,他又由衷夸赞道:“真是个俊小伙子。”

瞧瞧这精神头,眼神多么锐利啊。

廖雁本不喜欢交际,可听了这话,却忽然得意起来。

他立刻挺胸抬头,高高扬起下巴,“嗯,那是!”

寻常百姓向来以谦虚为美,若普通人听了这话,必然要说一句哪里哪里?王掌柜何曾遇见过这样的回答,当时就愣了。

过了会儿,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点头,“是啊是啊,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真是个有趣的少年。

廖雁对王掌柜的印象几乎是立刻就好起来。

他觉得桃花镇虽然小,但也是略有几个识货的嘛!

王掌柜痛痛快快笑了一回,又夸赞了孟阳写的对联,催促他们吃点心。

“吃呀,闲着干嘛呢?”

过年了,可不就是走到哪吃到哪吗?嘴巴闲着做什么呀?

他甚至亲自抓了许多,一一塞到三人手中。

三人也都不跟他客气,老老实实接了,又道谢。

酒楼里的零嘴样数确实比家里多,做的也更小巧精致。

常见的有胖瓜子、炒白果,滴溜圆的栗子,麻嗖嗖的核桃,捏开之后,一个个喷香。

罕见的也有各色蜜饯,像什么山楂李子杏的,都是泡过蜜汁的,甜着呢!

还有晾干的桃条呢,虽然看上去有点灰秃秃的,丑丑的,但这可是桃花镇的特产,肉质肥厚,酸酸甜甜好吃着呢。听说许多外地人尝过之后,临走的时候都会特意买一大包!这是爱上了呀。

三个人吃的津津有味,五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正中央的说出老人,舍不得漏听一个字。

多有意思呀。

王掌柜见他们自得其乐,也高兴,拣了个空悄悄走了,倒不打扰他们在这里自在。

周围的乡亲父老也乐呵着呢,不断有伙计捧着零食穿插其中。

年根底下了,王掌柜也不图卖钱,就挣个乐呵,看谁桌子上空了就叫人去添一把,也不收钱。

平时就赚了大家伙的了,这会儿,不就图一个凑在一起得趣儿吗?

大家伙吃得高兴,听得开心,他心里也美滋滋的。

正说着呢,前门那里忽然摸进来一个年轻妇人,要么20岁上下年纪,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呢。

她似乎也没想到酒楼里是这个样子,进来之后先愣了下,然后才招手叫住一个过路的伙计,低声问了两句。

伙计忙引着她,绕过一溜儿桌椅人群,来到王掌柜面前。

“表舅。”那妇人行了个礼。

王掌柜赶紧叫起来,十分欢喜,又招呼着她坐下,连忙命人去叫王太太,“赶紧去跟你们太太说,来亲戚啦!”

可当那妇人抬起头来,却见眼圈已经微微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