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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又直勾勾盯着他的脸打量片刻,孟阳也任她打量。

过了会儿,白星点点头,“好吧。”

他的眉目生的柔和,像精心绘制的山水画,愁眉苦脸时真是不好看。

两人这才往最暖和的卧室里走,一抬头,就见廖雁正一副大爷样儿,裹着被子盘腿坐在炕上,手里还捏着一本话本。

那话本是孟阳白天刚写的,正润色呢,准备赶在年前拿到书肆印一波。

“啧,”廖雁看得直嘬牙花子,抖着话本抱怨,“怎么又是大胡子啊,大胡子侠客最不讨喜了!你就不能写点我这种英俊潇洒的少年侠客吗?”

混江湖的谁还没有把刀剑呢,长胡子怕什么?但凡讲究点的,每天早上蘸水刮一刮就完了,偏他们爱留大胡子,那不是邋遢是什么!

隔三差五风餐露宿,喝水都得掂量着,洗头洗脸甭指望,留大胡子不全是藏污纳垢的么?

碰见尤其邋遢的,还招虱子!那都不必对战,直接给他们恶心坏了……

然而作者不同意。

他这辈子统共就这么点儿执念了,而且读者们反响也都很好,对这种粗拉拉的江湖侠客心向往之,一致认为非常有男子汉气概,所以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廖雁就改掉呢?

他不改。

不仅不改,孟阳甚至直接忽略掉廖雁的存在,热情相邀道:“星星,我们烤红薯吃吧。”

折腾这一遭,瞌睡虫都快跑光了,左右再有约么一个时辰太阳就要升起,还不如凑在一起说说话打发时光呢。

白星点头,“好呀。”

孟阳出去拿红薯,背后廖雁伸长了脖子喊:“喂,听见了吗?下次就写老子,写我啊!”

孟阳捂着耳朵头也不回,“没听见!”

唉,他话真的好多啊。

黎明前的夜晚最是寒意入骨,孟阳缩着脖子抱着胳膊一路小跑,去存放蔬菜、干粮的耳房瞅了眼,意外发现还有一包干巴巴的芋头,于是一起抱回来。

红薯和芋头都冻透了,抱在怀里跟搂着一坨冰块似的,冻得他直打哆嗦。

若在以前,他是死也不肯夜里去外面的,总觉得有鬼埋伏着呢。但是现在不同了,屋里有人等着他呀。

就是那么一点小小的橙红色的烛光,仿佛便铸就了天下最坚固的堡垒,使得所有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他的胆子好像忽然大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心慌慌。

世界还是那样大,深夜还是这样黑,但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炕烧到半夜,其实已经不太暖了,路过正屋的灶台时,孟阳又往里加了两根柴,看着微弱的火苗重新升腾,这才提着小火炉进去。

直到返回卧房,暖意扑面而来,他这才狠狠抖了下,一个激灵从头打到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像把粘在身上的寒意都甩了出去。

红薯和芋头在当初购买时已经剥去外面的泥壳,此时也不必水洗,直接拿碎布头抹去表面零星的泥土,然后放在火炉底部和炉盖子上慢慢烘烤就行。

其中一只红薯很大,约么能有二斤重,孟阳觉得还是要切开烤。

正准备起身,就见寒光一闪,白星收回匕首,拿起切开两半的红薯给他瞧,“这么大行吗?”

孟阳竖起个大拇指,把两半红薯按在炉盖子上。

滋啦~炉盖上冒起一股青烟,然后就渐渐安静下来。

等待的时光最是难熬,好在这三人中足有两人话多,倒也不显得寂寞。

不过说来奇怪,分明都是话篓子,可孟阳和廖雁却很难交流,大多数时间都在鸡同鸭讲。

也不知怎的,廖雁突然又爱上了读书,他在炕上不断变化动作姿势,大声朗读,时不时还蹦出几个错别字。

孟阳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耐着性子一一纠正。

“是破绽,不是破腚……”

“是斛,不是斗……”

然而廖雁渐渐不耐烦起来,“书呆子,你写的这个话本很有问题啊!”

孟阳被他说懵了,“什么问题?”

他都写了好几年了,怎么不知道还有问题?

廖雁跳下炕来,去火炉边紧挨着白星坐下,正色道:“那么多字都太难念了。”

孟阳:“……”

他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斟酌着言辞回答说:“那你可以再多学一点嘛。”

廖雁不以为然,摇头晃脑道:“可你这个话本,本来不也是谁都能看的么?买的人中正经读书人占几成,寻常百姓又占几成呢?”

白星给红薯翻了个面,发现上面已经变得干燥,表皮和内部肥厚的肉质逐渐分离:这是慢慢烤熟的标志。

空气中已经逐渐弥漫开红薯迷人的芬芳,听了这话,她顺口道:“读书人不都是看圣贤书的吗?”

“对嘛!”廖雁把手一拍,“你看,真识字的不买,买了的又不识字,难怪卖的不好!”

说白了,写的就是不够通俗嘛!读起来费劲。

孟阳一怔,突如醍醐灌顶。

对哦!

本来他写这些话本,也是想给乡间百姓看的,但寻常百姓识字不多,更不通晓什么典故。大家赚几文钱不容易,若花了银子却看不懂,那么还买来做什么呢?

“雁雁,”孟阳非常认真地看着他,“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呐。”

见自己的意见被采纳,廖雁越加得意起来,也不去计较对方话中的漏洞了。

他眉飞色舞道:“那是你不够慧眼识珠!”

看那王家酒楼的掌柜就不一样了,第一回 见面就一眼认定老子是个英俊不凡的小伙子!啧啧,你真是差远啦!

于是孟阳立刻抓过话本来埋头狂改,中间还虚心地进一步请教廖雁,询问他是否还有别的宝贵意见。

然而廖雁又是个很容易得意忘形的人,听不得三两句好话,几个回合下来就有点找不到北,开始大吹特吹,然后就被白星无情戳破……

等孟阳将话本粗粗改过一遍,红薯和芋头也烤好了。

白星熟门熟路摸出糖罐子,往甜白瓷的小碗里挖了两勺白糖,剥开一颗芋头往里蘸了蘸。

芋头皮的质地非常独特,外表粗糙,内里光滑,表面还有一层毛,撕的时候特别有成就感。

熟透的芋头变得柔软,洁白的肉质上蒙着一层粘液,刚好可以把白糖粒牢牢吸住,仿佛穿了一件朦胧的纱衣。

白糖颗粒在烛光照耀下,不断折射出美丽的光晕,真是好看极了。

烤熟的芋头比起水蒸的更干燥,肉质也更加紧致,香味更浓。

芋头很香,但不算太甜,空口吃的话,难免稍显寡淡,可一旦配上白糖,就突然不同了。

白星能清晰地感觉到白糖颗粒在齿缝间融化,化成一丝丝甜美的糖水,和芋泥搅拌在一起,仿佛本来就这样甘甜。

她开心地跺了跺脚,摇晃着脑袋,又去剥红薯皮。

只吃一颗芋头怎么过瘾?

孟阳买的这几只红薯红皮黄瓤,是市面上最香甜可口的品种,虽然价格也略贵几文,但绝对物超所值。

吃这种事情怎么能将就呢?

烤熟的红薯肉因为流失了大量水分而微微开裂,露出里面蜜一般橙红色的瓤。

白星双手微微用力,伴随着细腻而轻微的拉扯声,一分两半的红薯彻底将甜美而柔软的瓤儿暴露出来。

谁能想到能灰突突的外表之下,竟蕴藏着如此丰满的内心呢?绝世美女也不过如此吧!

丝丝缕缕的热气汹涌,在一瞬间形成一团白色的雾气,带着疯狂的甜美气息,氤氲了视线。

但这并不是最甜的部分。

若说烤红薯的精华,不是瓤,而是表皮上因为完全流失水分而汇聚到一起形成的半透明琥珀色的糖浆!

想要形成那种糖浆,需要非常苛刻的条件,火候、温度、时机缺一不可,所以每一只红薯上只有有限的几滴,每一滴都弥足珍贵。

小的时候烤红薯时,义父每次都会用筷子尖刮下上面的糖浆,递给她吃。

他会笑呵呵地说:“给我的小甜果。”

正微微有些出神时,白星就看到眼前多了半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一抬头,孟阳笑眯眯的脸映入眼帘。

他用筷子尖从另一半红薯上挑了一点什么抹上去,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不要看那上面的汁液不太好看,但是可甜啦!”

我喜欢同你在一起,所以愿意把最甜美的部分留给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