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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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彦茫然摇头,以袖拭泪道:“草民素日生意繁忙,他娘身子骨儿也不大好,是以他平时做些什么,交往了什么人,草民竟真没个头绪。”
庞牧皱眉,饶文举亦是不悦道:“子不教父之过,尔等生为父母却对他不闻不问,任由他出入此等场合,以致于眼下一问三不知……”
说得不好听点儿,出入这世外山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凡张开洁身自好,也不必有此横祸。
张彦给他训的羞愧不已,后悔不迭,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晏骄提着箱子一马当先,白宁提枪护卫左右,十分警觉,一行人走路带风,呼啦啦朝着这边过来。
至于大河,因现在情况不明,不便出面,暂时叫齐远看在外院。
饶文举面露欣赏,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晏仵作了吧?果然是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
庞牧嗯了声,眼中不自觉带了暖意,又对张彦道:“令郎去的蹊跷,此刻也无甚有效证据,本官的意思是验尸。”
“验尸?”张彦的眼泪都忘了擦,明显迟疑起来,“这个……”
儿子摔成那个样子已经令他难以接受,这要是再开膛破腹,岂不是连个全尸都没有?
“不能,不能啊大人!”张彦还在迟疑间,才刚醒来的王氏听见这话却瞬间崩溃,跌跌撞撞的扑过来哭喊道,“老爷,咱们不能叫他走的不安稳啊!不能验尸啊!”
饶文举早就听说这位晏仵作身怀绝技,且此刻线索过少,若不及时破案,只怕人心惶惶,对二月县试也会有影响,自然是更偏向庞牧的,当即劝道:“两位不必担心,这位晏姑娘的本事是圣人亲口嘉许过的,且验完后还会帮令郎整理一二,保管比现在更体面。”
法医都是管剖管缝的,所以他这么说也没错。
只是吧……庞牧就觉得这老头儿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分明政绩不错,可还是一口气做了十七、八年县令,大有就这么死在任上的趋势,并不是没道理的:
哪怕他这个武夫都觉得,这位饶老大人也忒不会说话了点儿……
果然,王氏压根儿听不进饶文举的话,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惨死在前,如今又要被外人开了腔子,实在难以接受,依旧哭闹。
倒是张彦令他们大感意外。
这人真不愧是白手起家的,很有点儿魄力和胆识,先喝止了王氏,又一咬牙,“好,还请大人还犬子一个公道!”
王氏没想到连他都同意了,整个人都呆住,回过神后还欲哭闹,都被张彦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镇压了。
图磬本身家教甚严,自然更看不惯这个,直摇头,“若他早年有这份魄力,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有这么大的能耐,多少孩子管不好?
人啊,总是真出了事儿才知道后悔。
那边刘捕头已经将山庄上下一干人等都分别关押审讯,又保护了现场,晏骄和郭仵作等人已经在细细的勘察现场。
根据管事的交代,这是世外山庄最大、最奢华、景色也最好的一处院落,里头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开了后门还能看见一条天然小河,景色十分别致。
正是张开摔死的那条河。
同样能看见这条河的还有另外三个院子,只是相互之间没有专门的道路,山势崎岖难行。
通往河边的后院道路上还有不少未化的薄雪,上头乱七八糟的印着许多脚印,实在分不清哪行是张开的。
晏骄在脑海中画了条抛物线,粗略估算了一回,得出结论:若是想落在张开尸体所在的那个位置,要么自己使劲儿跳,要么直接给人丢下去。
她想的入神,白宁却看得胆战心惊,忍不住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地上湿滑,又都是石头,你可千万别掉下去了。”
晏骄笑着道谢,寻了条路下去。
因明眼人都看出张开救不活了,这会儿倒也没有谁碰他,还是原封不动的横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仵作。
张开的脑袋直接凹进去一大块,从里面蔓延出一些红红黄黄的东西,被河水冲开一大片,瞧着格外触目惊心。此刻天色暗沉,温度下降,混着脑浆、血水的河面都冻住了。
他的脖子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不自然的歪曲着。
晏骄又大略按了按其他位置的骨头,示意贾峰记录下来,“脊椎断裂,颅骨粉碎性骨折,其他地方未见明显骨折和擦碰伤。”
具体程度还得稍后开头皮。
她小心撩起外袍,仔细观察了张开的尸斑和尸僵出现情况等,又叫郭仵作看过了,现场考试,“你觉得他死了多久?”
郭仵作虽有些紧张,可因为这几个月来着实有心学习,倒也不慌乱,飞快的在心中计算一番之后,试探着说:“不超过四个时辰?”
晏骄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
郭仵作倍感振奋,脸上都要放出光来,又跟她一起查看了衣服鞋袜等。
张开身上只剩下单薄的中衣,鞋帽袜子一色全无,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里,格外诡异。
郭仵作摇头叹息,“我和师父遇到过一个类似的案子,那人冬日吃醉了酒,浑身发热,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到了家,索性便躺下睡了,这一睡就再也没醒来。”
晏骄也遇到过类似的,只是觉得以一种跳河姿势上床睡觉什么的,难度是不是大了点儿?
话说回来,谁家的床在下头?还蹦的这么远?
晏骄摇摇头,才要起身,忽然又趴下去,抓起张开的手仔细看起来。
他是面朝下的姿态,这只手却是掌心朝天,五只手指对着天空自然半开,躲过了河水冲刷,那指甲缝里,似乎有些灰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
她凑上去细细闻了一回,隐约有些熟悉的味道,可外面入夜后实在太冷了,冻的她脑子都快转不动,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只好先将这些粉末小心剔到小瓷瓶里。
这些只是表象,具体的细节,还得仔细验尸才能知道。
家属张彦同意验尸后,一切就都简单了:
饶文举主动提供了方圆县衙的仵作房给他们解剖,还说内里人员随时听候调遣,倒叫他们俩有种鸠占鹊巢的错觉。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指挥大家协助抬尸体。
——
原本庞牧还指望从管事的这里打听到与张开同来的人员名单,结果对方却非常潇洒的表示,这庄子乃是为了给人解脱,有身在红尘却如在世外之感,只求缘分,不问名姓。
虽然有所谓的预定名簿册子,可上头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赵公子”,跟没有有何分别?
庞牧冷笑,“本官看你们是只求银子吧!”
自己辖下出了问题,饶文举更是大怒,“本官多年前便发下明文,一应酒楼饭庄客栈旅店,乃至游戏宴饮场合,来者通名!尔等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那管事的似乎颇有依仗,瞧着并不慌张,反而似笑非笑的道:“咱们世外山庄多少年都是这么做买卖的,从没出过事。大家不过求个乐子,何必当真呢?这张开自己想不开跳了河死了,又与小的们无关了。”
这年头,没有三两三,谁敢拉场子立大旗?若是随便点儿什么芝麻小官儿来了他们就要配合,买卖还做不做了?
庞牧嗤笑出声,扭头问图磬,“这话有些耳熟,好像也曾有几个人用这种欠打的口气跟老子说过什么废话,老图,他们最后都怎么了?”
图磬看了那管事一眼,面无表情的道:“死了。”
管事一副见惯风浪的架势,一点儿不将这威胁放在眼里,才要冷笑,却见一个姑娘从后头过来,突然丢出来一句,“真死了,当时我在场,血溅起来这么老高。”
她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特别认真地形容道:“这里,一个老大的洞,站在这儿都能看见园景。对了,你知道人为什么能听见风声吗?”
管事本能地觉得接下来的可能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晏骄阴测测一咧嘴,“脖子漏风啊,那滚烫的血咕嘟嘟的冒着,一喘气,呼哧,呼哧,呼哧……”
她讲的绘声绘色,还带着动作模仿,管事的瞳孔都不自觉放大了,竟好像真的觉得有股凉意在脖颈间萦绕。
他猛的往后退了一步,恼羞成怒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什么官儿!张口闭口老子,又胡说八道的吓人,当心我告你们!”
别说庞牧,就连饶文举都乐了,“本官便是本地父母,来告吧。”
管事脸都气白了,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
晏骄把刚才和郭仵作找到的几样东西拿给庞牧和廖无言看,“我们看过了,里头是席地而坐的,共有十个坐垫,十双碗筷,也就是说除去死者张开,现场还有九个人。大概是他们走的过于匆忙,我们在席间发现了数枚遗落的荷包、络子、手帕等物,还有一把精巧的象牙小梳子,联系空气中浓烈的脂粉香气,应当属于陪酒的妓子。”
如果没有单独演奏的妓子,按照至少平均一对一的原则,很可能今天张开是跟四名同伴在一起,或者更少。
廖无言将这些物件一一翻看过,捻起其中最为华贵的荷包道:“这荷包的料子甚是华贵,倒有些像去年京中流行的款式。对了,白姑娘!”
他朝外头喊了句,白宁应声而入,“先生叫我?”
廖无言先扫了管事一眼,又将荷包递给她,“你看看这样式和料子,眼熟不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