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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者四下行走,也来到了椒房殿。

刘岐跟着踏入这道熟悉的宫门。

时隔多年,粉壁华殿早已易主,少年目光所经之处,依旧有数不尽的旧日光影围涌而来,母兄身影依稀可见,含笑向他走来,于是他又变回幼童模样,却仍不敢在这幻境中轻举妄动,只恐将它们惊散。

他一动不动,僵立等候,母兄很快走近,然而这咫尺之间,那两具美好宁静的面孔身躯陡然崩解碎裂,浓重血雾迎面将他泼溅。

刘岐眼睫一颤,却未曾“躲”,他静立承受,蒸腾湿热的暑气恰如温热的血,幻想与现实之间发生了真切的触感,一时如置人间炼狱。

他抬腿,脚下仿佛也尽是粘稠的血,每一步都被迫走得缓慢,却依旧跟随向前,履行自己向自己下达的那件秘密护持任务。

巫者入得殿室,刘岐似有些累了,靠在朱漆梁柱前,抱臂暂作歇息,却依旧探首望向室中。

少年漂亮的面孔半隐于光影内,身后之人看不清其表情,但那些子弟们无需猜测,也能想象出其人阴郁防备挑衅不敬的目光。

大约是那目光终于触怒了年少的大巫神,玄衣朱裳肩披彩羽的巫神转身之际,手中艾条挥洒,扬起一道水鞭,悉数甩落在了那漂亮少年的肩上、脸上。水珠冰冷,激得刘岐侧首轻嘶一声。

下一刻,那巫神花狸再次蘸取雄黄清水,行走间目不斜视地挥洒,偏偏大半又洒在了刘岐的衣袍上。

大巫神威风不凡,头也不回地将他经过。

有些子弟看笑话般窃窃低语,刘鸣几步奔来,拦在刘岐身前,含笑道:“……此水有防疫除祟之妙用,六弟,你今岁定能顺遂安康!”

“哇!”被阿姊牵着的刘纯更是艳羡,甩脱阿姊的手,跑去求泼了。

刘岐抹去眉眼间的水珠,喜怒不明地道:“照此说来,我该多谢姜太祝的护持偏爱了?”

说着,他看向那被围拥而出的彩羽背影。

神只面具下,少微神态公正:不必谢,是他今日主动护持她在先。

刘岐跨出殿门,热风依旧拂面,而他心台被护持神水濯清许多,眼前已不再是化不开的血雾。

前方,刘鸣快步捉住刘纯,低声训斥他:“刘纯,你敢搅扰巫神驱傩,不要命了?”

这双姐弟一路跟随,从那些宗室子女的对话中,少微已经明晓这姐弟身份,乃是赵王儿女。

前些时日反复回想挖掘前尘旧事,倒也挖出一些模糊的人和事,这双赵国儿女似乎就是在这场宫宴上齐齐丧命,赵王子嗣单薄仅此一女一子,因此同朝廷结下一触即发的隔阂,之后向刘承造反的诸王中必也少不了此人。

少微之所以能挖出这些细小记忆,盖因这一切都与今岁旱灾有关,这场大旱像是开启乱世的恶火,焚出许多灾祸,烧出诸般恨意。

日光已西斜,沧池夜宴即将开始,少微在鼓铃声中站定,望向西天,道:“郁司巫。”

“下官在。”

“我心内有一感应,由你前去秘报陛下。”

郁司巫神情一肃,躬身聆听。

天光将散时,望沧阁堂室内的案几皆被内侍移出,摆去了阁外。

仙台宫的道人们皆已登上二楼,与仙师赤阳一同静坐,此刻听得楼下搬挪的动静,有道童来禀,道是今日过于闷热,故改为阁外设宴。

参宴的皇亲大臣们陆续到场,华灯高悬,月洒清辉,身穿薄衫的宫娥穿梭,广阔的沧池送来阵阵凉风。

皇帝与芮后共坐于最上首,两侧摆满案几,众人依照身份行礼入座,同邻座者低声谈笑。不多时,乐师携舞姬现身,缓缓行至宴席中央,为夜宴献艺。

一舞终罢,在不远处等候的百戏班准备要上场,被负责引领秩序的内官摆手拦住,示意他们稍候。

乐师悉数收声,便可闻鼓声铜铃声在靠近。

有一路跟随驱傩队伍的宗室子弟先一步奔回入席,一面端起茶水解渴,一面对身边人道:“巫者们过来了!”

众人转头望,果见一支长长的队伍沿着池畔而来,她们且歌且舞且击鼓摇铃,被她们拥簇在最前方的大巫神玄衣朱裳,肩披五彩禽羽,佩朱金神面,手中所执不再是艾草而是熊熊火把。

巫者在宫中驱祟除疫的流程历来不变,每每皆是先行在承祥殿祭祀请神,而后去往各宫室执行驱傩,最后来到沧池,由大巫神登上渐台,将手中火把弃于沧池中,寓意将邪疫焚烧送离。

沧池之水引于城外河渠,水碧绿,因此名沧。

池中渐台高十丈,形如假山,两侧凿有石阶,四周修有宽阔平台,由一道廊桥连接岸边。此假山高台作赏景、观星、测量水位,及祭祀之用。

近百名巫者舞动吟唱着踏上廊桥,待至渐台,巫者们分散围绕于底部平台,仅有那道执火的身影步上石阶,登至渐台之巅。

最后的傩舞在此处呈现。

下方佩戴鬼面的巫者姿态各异地摇晃舞蹈,如同趁着暗夜钻出水面的鬼怪邪祟。高台之上,那个凭借神鬼之力横空出世的少女此刻则成了踏着无数邪祟躯骸舞动的神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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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流风,手中火把熊熊摇曳,宽大衣裳烈烈鼓动,轻盈旋转间,风似在推动着她,她似在降驭着风,无形的力量在流转。

这不是取悦世人的舞蹈,只收取世人敬畏的目光。

无数视线皆被那火焰般的影子吸引,刘岐仍未入席,他远远望着,感受她的力量,也聆听她的焦灼与困缚。

她在宣泄什么,在挣脱什么,在召唤什么。

望沧阁二楼内,赤阳侧首而望,他看不清她的神态,但察觉得到她周身越来越汹涌的气息。

不确定的预感再次升起,他定定望着那道执火旋身踏步的影子。

很显然,她依旧不打算妥协退却。

风越来越大,少微越舞越快。

衣襟内,被符纸包裹着的那一缕乌发似同生了根飞快生长,一根根延伸着钻入她血肉中,穿破她心脏,再从身体各处钻探出来,同仇人的目光一同缠在风中,发出悲悯又狰狞的低语恫吓——

逆天行事之人必招无穷灾祸。

天之道,不可违。

你是在找她对吗?为什么还是找不到?

她就在我手中。

猜一猜她是生是死,此刻是将死之相还是已然腐败?

你只能恐惧,痛苦,涅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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