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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山。

竹楼二楼,继光脚老人之后,有个浑身是血,模样惨不忍睹的年轻人,跟着走出门外。

陈平安来到老人身旁。

默不作声。

老人姓崔,来历极大,真实身份,是中土神洲崔氏家族的中兴之祖,最初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崔瀺的爷爷。

十境巅峰武夫。

这个十境,可不是宋长镜那种初入,而是此境最高,可以这么说,光脚老人的武道修为,就是目前人间的顶点。

真正站在山巅的那拨武夫,十境神到,虽然大致等同于练气士的飞升境,可数量实在太过稀少,整个浩然天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老人瞥了眼算是半个弟子的陈平安,问道:“那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宁远?”

陈平安点点头。

崔诚似笑非笑道:“要不要我找个由头,去拾掇他一番?帮你出口恶气?”

陈平安当即摇头。

年轻人什么也没说。

崔诚讥笑道:“扭扭捏捏,半点不似个爷们,怎么,出了趟远门,在书简湖混迹这么久,给人当过开襟小娘?”

陈平安欲言又止。

老人摆摆手,“我知道你小子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书简湖那件事,你不占理,就算要报仇雪恨,也是你的私事,把我拉下水,非你所愿。”

崔诚转而说道:“陈平安,可你有没有想过,老夫前去问拳神秀山,一样可以出师有名?”

“老夫在你落魄山待了这么久,吃你的喝你的,无论怎么看,都是欠了人情,教你练拳,也不是你求我,而是我逼着你学。

所以这样一看,老夫帮你出拳一次,也很正常,跟你陈平安与那人之间的恩怨,毫无关联,八竿子打不着。”

崔诚双手负后,笑眯眯道:“老夫就当家中晚辈给人欺负了,身为长辈,跑去找回场子好了。”

“天经地义,谁也说不了闲话。”

陈平安久久无言。

最后他摇摇头,“还是算了,崔老前辈,这是我的私事,别说是你,就算落魄山其余人,也不好插手。”

“我与宁大哥,虽有死仇,却无大恨,我陈平安对于这件事,一向拎的很清楚,旁人,哪怕与我关系莫逆,也管不着。”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的境界剑术,能与其处在一线之上,那么我定然会去问剑一场,生死自负,无怨无悔。”

崔诚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终于顺眼了许多。

陈平安伸手搭在栏杆上,忽然轻声问道:“老前辈,你觉得我需要多久,才能拥有与他问剑的资格?”

崔诚反问道:“为何不是问拳?”

“怎么,是觉得我的拳脚功夫,比不上世间剑术?”

陈平安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觉着,如果要跟一位出身剑气长城的剑修厮杀,最好是与他一样,同样使剑。”

沉默片刻。

崔诚说道:“若是问拳,十年,若是递剑,那就无限久,不是我故意打击你,失去廊桥那位的情况下,你陈平安这辈子,都只能对他追赶,无法赶超。”

在牛角山渡口那边。

当那个青衫年轻人走下渡船的那一刻起,老人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暗中打量了一番。

对他的评价,就四个字。

如日中天。

崔姓老人这辈子,习文数十年,虽然从未真正进入过儒家,可学问什么的,真不比文庙七十二位陪祀圣贤来的差。

练武之后,纵横天下超百载,遇见过的武夫、练气士,诸子百家,数不胜数。

老人见过无数惊才绝艳的天才剑修,某些天赋好的,甚至连他这个纯粹武夫,也起了爱才之心。

可在见到那一袭青衫之后。

这些人,便不值一提,就像夜晚抬头所见,有无数璀璨星河,光照人间,可只要大日一出,全都要黯然失色。

最关键在于。

崔诚在那人身上,隐约看见了“同道中人”的影子,这个“同道”,非武是文。

对方除了剑修身份,难不成还是一名深藏不露的读书人?

剑气长城那边,自古以来,不都是一群纯粹剑修吗?

什么时候也开始读书了?

这才是老人如此心惊,给出那么高评价的真实原因。

圣人气象。

就像当年的骊珠洞天,最后一位坐镇洞天的儒家圣人,那个早已消失人间的齐静春。

那个年轻人,当然远远比不得齐静春,可人不能如此短视,就像齐静春这个读书人,年少之时,也没多少人看好,谁又能知道,他最后能达到什么高度呢?

陈平安轻声道:“敢问老前辈,对于接下来的修行,我应该如何做?”

老人讥讽道:“年纪也不算小了,还出了两趟远门,去过了另一座天下,怎么,难道还是没找到一个方向?”

“活该处处碰壁,你陈平安,读书喜欢认死理,练拳练剑,也是死脑筋,靠着日复一日的六步走桩,勉强跻身了武道五境,难不成就打算这么一直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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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拳是五境,千万拳就能十境?”

“武道一途,有这么简单?你陈平安是足够勤快,能吃苦,可这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天底下就只有你最能吃苦了?”

陈平安置若罔闻,只是凝视着老人。

崔诚停顿片刻,而后向前伸出双手,一手握拳,一手以指作剑,“拳与剑,你都想要,很正常,谁没点年少轻狂。”

“但是主次怎么分?先后怎么分?”

“你又不是什么剑武两系天才,想要兼得,不就更应该分好这些?练拳就练拳,练剑就练剑,一边六步走桩,一边握剑身前……算怎么回事?”

“好比你以后带了两个姑娘回家,晚上关上门,要跟道侣做那云雨交合之事,可那裤裆底下就只有一把剑,又该如何才能做到雨露均沾?”

陈平安涨红了脸。

崔诚继续教训道:“从你这次返乡之后,总计有七天时间,在我这边练拳,老夫很不满意。”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心中,有气没有吐完,被老夫喂拳,还在想着那些书简湖的鸟事,就跟一个人要去做一件事,临了屎意上涌,憋不住,不去拉完,还要进屋一样。”

“结果到最后,拳没练好,拳意没长进一丝,屎却拉在了裤兜里,顺着裤管,流了满地,恶心自己,更恶心别人。”

陈平安被说得无地自容。

毫无征兆,老人侧身一脚踹出,狠狠踢在年轻人腹部,陈平安瞬间倒飞出去,擦着地面,最后撞在竹楼栏杆上。

陈平安摇摇晃晃爬起身。

摘下一直背在身后的长剑,随手丢出竹楼之外,一袭白衣拉开拳架,眼如鹰隼,沉声道:“来!”

……

神秀山。

神秀山的布局,相对寻常的宗字头仙家来说,很是简陋,除了山门比较气派恢宏之外,这一路走来,两旁建筑,很少,并且无一例外,瞧着都没有仙门大派的样子。

可能主要还是因为现在的龙泉剑宗,香火稀少,建立山门之后,阮邛到现在,也只是收了三位弟子而已。

像是什么核心、内门以及外门弟子,一个都没有,整座神秀山,平时也就阮邛一人,外加从小镇那边雇来的几名婢女而已。

至于阮邛的三位嫡传弟子,现在还在朱荧王朝那边,做那随军修士。

秀秀之前提过一嘴,宁远也知道,只不过不算熟,所以离开朱荧之际,就没有去喊上那三人。

竹林之外。

中年汉子腰系围裙,独自站在灶房门口,手上还端着一盘佐酒花生,见了一行七人,没有什么激动神色,反而很是平静,笑着招呼众人进屋。

阮秀快步上前,瞬间红了眼睛,在汉子跟前站定,死死咬牙,最后终于低声喊了句老爹。

阮邛脸上有些异样,不过还是笑着点头,开口道:“回来了?那就好,晚饭还没吃吧?”

闺女再次往前几步,自顾自接过那碟佐酒花生,将其放在门口长凳上,而后张开双臂,猛然抱住老爹。

就这么抱了许久。

直到有个棉袄小姑娘,出现在两人身旁,探头探脑,喊了句爷爷,然后同样张开双臂。

秀秀这才放开老爹。

阮邛笑容满面,弯下腰,将宁渔抱上肩头,而后看向门外众人,“都愣着做什么?外面冷,赶紧进屋吃饭。”

宁远呵了口气,搓了搓手,又抖了抖袖子,竭力摆出正经神色,笑道:“宁远见过阮师。”

他其实想喊爹的。

反正迟早都要娶秀秀过门,迟早都得当他女婿,早喊晚喊,大差不差。

只不过还不清楚阮邛是怎么看自己的,宁远思来想去,就没敢开这个口。

要是惹来对方不快,打起来了,秀秀指定不会帮自己,那就没必要如此操之过急,慢慢来。

阮邛微微点头,没说话。

宁远咂了咂嘴。

宁姚瞥了老哥一眼,似笑非笑,随后上前一步,嗓音嚅嚅,“阮宗主,我叫宁姚,来自剑气长城。”

阮邛立即露出笑脸。

桂枝款款施了一礼,眉眼弯弯,浅笑道:“阮叔,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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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钱可能是最给宁远长脸的,只见小姑娘背着长剑,三步并作两步,正好与师父站在一起,双臂环胸,嚷嚷道:“我叫裴钱,四境巅峰武夫,是我师父的开山大弟子!”

也是最没礼貌的。

稀奇的是,宁远却没有往她脑袋上来个板栗,反而心情大好,之前阮邛对他的视而不见,那些少许郁闷,悄然四散。

阮邛板着脸,嗯了一声。

宁远则低下头,与抬头的裴钱对视一眼。

好嘛,这下好了,师徒两个都不招人待见。

今儿个是大年初二,小镇这边有拜年走亲戚的习俗,阮邛也不是小气的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喜钱红包,挨个分了下去。

裴钱收了一个,往里一看,笑得合不拢嘴,竟是一颗金精铜钱,还是三种铜钱之一的迎春钱。

寓意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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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轮到宁远之时,阮邛两手一摊,装作无奈的表示,喜钱没了,他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就没准备多少。

宁远摆摆手,笑着说不碍事。

众人依次进了屋内。

这顿饭,吃的有些沉默寡言。

当然,这只是对于几个大人来说,两个小姑娘,不在此列,特别是宁渔这妮子,她很早之前,就见过阮邛了,这会儿在饭桌上,小姑娘连椅子都没有。

她直接顺着阮邛的胳膊,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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