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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再争辩下去了。

方大田顿时慌了,明眼人都知道徐元是偏向他的,这其实也是许遵有意为之,确保公平。

但是对于张斐而言,拿捏住徐元还不够,因为这是民情所在,他还得说服门口那些观看市民们接受这个说法。

张斐突然环目四顾,铿锵有力地说道:“毋庸置疑,韦阿大绝对是此案的最大受害者。”

最大受害者?

不是唯一么?

徐元一听这话就觉得怪怪的。

许遵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但也没有做声,任由张斐发挥。

又听张斐言道:“而且此案对韦阿大精神上造成的伤害,是远胜过其身体上受到的伤害。”

说到这里,他仰天叹了口气,道:“韦阿大因样貌丑陋,自小被玩伴排挤,长大之后,又遭人嫌弃,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未婚娶。

但是这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此非他之罪,但他却遭受此中之苦,上天可真是不公啊。

原本韦阿大已经认定,自己将孤苦一生,是方大田给予了他希望,但也是方大田将其打入深渊。

一个女子宁可铤而走险,犯下杀人之罪,也不愿意下嫁给他,这对于他而言,又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话说至此,忽听悲鸣之声,只见那韦阿大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浑身抽搐着。

此番景象,令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啊!

许多妇人甚至掩面抽泣。

饶是徐元不免垂目而叹。

这话说得可真是太伤人了。

张斐眼角闪烁着泪光,长叹一声,又道:“我并不知道当时方家是什么情况,目前可以肯定的是,阿云事先曾反对过,而结果也告诉了我们答案,她当时的反对,并没有得到认同,相反,她必须得下嫁于韦阿大,这才造成此番人伦惨案。那么是谁逼迫阿云嫁于韦阿大,就是他方大田。”

张斐手指向方大田,又道:“而他仅仅是为了韦阿大家中的十亩田地,便在兄嫂丧事之时,强迫兄嫂之女不守孝德。此枉为人弟,枉为人叔,更枉为人,他绝对要为此负责,但鉴于他确实也并无伤人之心,故此小民在此恳请知州,判方大田以五十亩田地来补偿韦阿大所受到的伤害。”

方大田虽比韦阿大更擅言词,但在这公堂之上,他也犯怵,一直不太敢吭声,如今听得竟要赔偿五十亩田地,他急得当场大哭起来,“知州明鉴,小民冤枉啊!冤枉啊!小民只是一番好意,绝无害人之心。”

可面对他的哭喊,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冷眼相待。

太可恶了!

许遵问道:“是吗?那本官问你,为何你要在阿云守孝之时,将阿云许配给韦阿大?”

方大田狡辩道:“很多人都在守孝期间,许婚、纳征,只是未举办礼仪罢了,此非小民一人所为啊!”

许遵道:“但他们多半出自善意,或者说对晚辈的关爱和照顾,而非歹意,而非为一己私利。张三所言,没有错啊,你身为长辈,在兄嫂尸骨未寒之际,就逼迫亲侄女来为自己谋取利益,其动机十分可耻。”

言罢,许遵又向张斐问道:“你代韦阿大索要五十亩田地的补偿,可有说法?”

五十亩田地,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饶是他也没有想到,张斐会索要这么多的赔偿。

“有!”

张斐道:“对于韦阿大而言,他现在更多是需要赔偿,因为此番伤害,已经对他今后的生活,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若无赔偿,这无异于使他慢性死亡,故此他希望法律能够为其讨回公道,补偿其损失。”

说着,他立刻掏出一张纸来,道:“上面清楚的写明赔偿的明细,小民未有多要一文钱。”

许遵向刘海使了个眼色。

刘海立刻下去接过那张纸,又给许遵呈上。

许遵拿着一看,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竟然能写得这么详细?可真是一个人才啊!

殊不知张斐以前在律所还就是干这活的,这其实也是他第一回上堂辩护。

看罢,他又递给徐元。

徐元一看,表情如出一辙,这辈子都没有看过这么详细的赔偿单。

医药费就不用多说。

然后断指对韦阿大造成的干活不便,甚至包括韦阿大未来的婚娶事宜。

以韦阿大目前得情况,他得拥有多少财产,他才机会再获得一门婚事。

如今婚嫁男方该给多少礼金,那都是有数据考察的,张斐只是乘以二,因为残疾也会导致礼金增多。

如今徐元也已经明白,为什么张斐要告方大田伤人,而非是诈骗。

其实方才他们一直在争辩方大田的行为是否构成诈骗罪,不是伤人罪,伤人罪只是引用免所因之罪。

原因就在这赔偿问题上。

如果只是诈骗,那么索赔金额绝对没有这么多,但要以伤人之罪来索要赔偿,那就可以写很多。

徐元是无话可说。

许遵见徐元也无异议,便当场判决,判方大田赔偿韦阿大五十亩良田,并且还当场怒责他违反孝道,令其回去反省。

同时他也采纳张斐的说法,方大田非有心伤人,实乃无心之过,故免于刑罚。

可向来爱财如命的方大田当场晕厥过去。

院外却是一片叫好声。

听到这里,门外的市民们无不痛恨这方大田,同时也非常同情韦阿大。

真是太可怜了。

“知州明察秋毫,小民代韦阿大多谢知州为吾等做主。”

张斐拱手一礼。

许遵别有深意地瞧了眼张斐,张斐也立刻以眼神表示感激。

许遵一笑,便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