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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究竟辽国有无与我国开战的意图,当时谁也无法确定。

当他们选择以兵马压境,给予我方压力时,我就将计就计,选择以柔克刚,在榷场制造恐慌,试探一下他们的意图。”

司马光道:“可你知不知道,这是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弄巧成拙。”

张斐道:“是他们先挑起事端的,而我只是选择逃避,无论怎么样,这责任都应该算在他们头上,所以这是一次非常安全的试探。除非他们是铁了心要与我们开战,那无论我是走,还是留,他们都会出兵的。

而试探的结果,就是北朝此时没有意图与我们开战,因为他们的权贵,都是毫无准备,还纷纷指责他们的南院大王。且辽国国内的百姓,也正如韩相公所言,厌战情绪非常高。

故此,后来他们主动从车场沟退回到古长城以内的大黄平,同时将兵马撤出,以求我能回去跟他们谈判。

而且从此次谈判中,我们也得知一个消息,那就是其实北朝百姓目前对于他们的朝廷是有很大的不满。

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故此在雄州箭垒一事上,我借用反贼越境的隐患,迫使他们暂时不会再计较此事。”

说罢,他又箭垒的交涉过程,仔细地告知文彦博他们。

“原来如此。”

韩琦抚须点点头,赞道:“张检控果真是有勇有谋啊!”

关于后来发生的事,他们已经得知消息,但他们也没有想到,这都是张斐的计谋。

还以为这只是阴差阳错,因为这种事确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就吕大忠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

“过奖。”

张斐谦虚一笑。

文彦博又质问道:“既然他们无心与我们开战,那为何他们要在河东路以北,集结兵马。”

张斐回答道:“在我与他们的交涉过程中,我发现他们有意拖延,并不是那么迫切的想要解决这些争议,他们提出以分水岭来划界,虽然摆明是希望侵占我国更多领土,以及占据更有利的地势,但是当我质疑这种划界法,需要考察一到两年时,他们是非常爽快的答应。

因此我与那吕县令都预测,他们此番选择在河东挑起争端,而不是在关南,其主要目的,还是因为我们在熙河的拓边行动,这也是他们在那里集结兵马的主要原因。”

此话一出,文彦博、司马光他们不约而同地瞟了一眼王安石。

王安石是面如止水,淡淡问道:“你的推测有何依据?”

张斐道:“在辽使赴京时,大多数人都预测,他们是来趁火打劫的。但是大家都忽略了一点,其实此时并不是趁火打劫的最好时机。

而最好的时机,是等到我朝出兵西夏,与西夏兵马厮杀一阵子,然后再来趁火打劫,那样的话,不但能够削弱我朝与西夏的国力,同时还能占尽便宜,主导一切。”

王安石道:“既然如此,他们为何现在挑起争端,而不是等到我朝出兵西夏以后。”

张斐道:“就连我这个检控官都知道,那时候才是趁火打劫的最好时机。所以,如果我朝要出兵西夏,必然是先防御好北线。

王学士在河北的一些防御工事,引发他们的警惕,他们必须得打断我朝在边境的部署,令我们心生忌惮,甚至在我朝引发恐慌。

而事实是在辽使入京之后,我们朝堂上也确实在谈论在河北修建防御工事。而且关于这一点,他们相信还是会持续施压的,不断弄一些小动作来破坏我朝在北线组织起防御。

其次,适才我曾提到,辽国并无与我国开战的意图,因为不但没有民意基础,同时我们的岁币和通商对于辽国而言,也是至关重要得。

如果他们的趁火打劫,是在破坏两国盟约的前提下,那对于辽国而言,其实是弊大于利的。

因此我们推测,他们保留这部分争议,以及在这一点上纠缠住我们,那么就给予他们在边境屯兵的一个正当理由,可以在关键时刻,借着争议出兵,侵占我朝领土,这必然会给予我们压力,但同时又谈不上宣战。

所以,保留这个争议,对于他们而言,是能够很好的将主导权,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

王安石道:“依你之意,我们将永远受制于北朝,只要北朝在,我们就不能对西夏做出任何举动。”

张斐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指得也是当下,我认为,在没有足够实力能够做到两线作战时,任何对于西夏的军事行动都应该更加小心谨慎,因为辽国一定会想办法干预的,虽然辽国确实也不想与我国开战,但如果我们消灭西夏,是直接关乎到辽国的安全问题,我们不能寄望于他们会在一旁坐视不理。”

司马光立刻向赵顼道:“陛下,臣以为张检控所言甚是有理,目前外部局势,不允许我们轻易对西夏出兵。如熙河拓边,虽夺取六州,开辟千里,但每年需要为此支付数百万贯的财政,倘若在国力尚不足的情况,就出兵西夏,这无异于玉石俱焚。”

富弼点点头道:“君实所言甚是,目前陛下该韬光养晦,主修内政。”

赵顼稍稍点了下头。

王安石暗自皱了下眉头,突然言道:“当下以内政为主,这当然是应该的,但是我们仍然不能放弃对于西夏的疲惫战略,应该继续对其施压,动用非军事以外的所有手段,使其变得更加虚弱,待时机成熟时,便可给予致命一击。”

此时此刻,肯定不是出兵的好时机,但是他不能放弃这个计划。

文彦博点点头道:“我并不反对继续围困西夏,但同时也做好应对北朝的准备。不过,决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此番之所以引起北朝的警惕,就是在于我朝过于张扬。”

韩琦点点头道:“老臣也赞成宽夫之言,要暗中练兵,加强防御,而不应该去那逞口舌之利。”

这无不都在讽刺王安石。

喊得比谁都凶,如今人家来了,你又没有实力应对。

这不就尴尬了吗。

赵顼稍稍点头,“诸位言之有理,从明年开始,朝廷应着重于内政。”

“陛下圣明。”

一众大臣齐声说道。

赵顼突然道:“但关于榷场混乱一事,朕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知晓,以免让北朝得知。”

“臣遵命。”

司马光突然道:“但是这么一来的话,张检控的名誉可能会受到伤害?”

张斐非常轻松地笑道:“多谢司马学士关心,这我自有办法解决。”

赵顼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

出得垂拱殿,司马光便将张斐拉到一旁,小声道:“你可知道如今大家都怎么说你吗?”

张斐点点头道:“我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

司马光道:“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张斐道:“司马学士放心,我已经想好办法,玩这种招数,他们可不是我的对手。”

司马光见他信心满满,便也放下心来,又道:“你小子往后能不能踏实一点,别老在悬崖边上,窜来窜去的。”

张斐点头道:“尽量。”

刚与司马光别过,又被王安石给擒住。

“你是不是被辽人吓到了?”

“如果我被吓到了,我还敢这么戏弄辽人吗?”张斐反问道。

王安石皱眉道:“但是你方才的那一番话,显然是过于保守。”

张斐苦笑道:“王学士,我真的只是就事论事,现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否则的话,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王安石道:“这我难道不知道吗?但话不能这么说。文公他们都认为,是我平日里张牙舞爪,引来辽国的猜忌。

但如果我不这么做,谁还敢开这口,朝中的文官武将早已经沉迷于酒色,丧失了进取之心。

你此番打断我的计划,就算有朝一日,贯朽粟陈,恐我朝也未有人敢言战。”

张斐道:“我敢啊!”

王安石愣了愣:“什么意思?”

张斐道:“王学士,我再强调一遍,我是非常支持王学士的新政,而我是知道,王学士的新政,主要目的就是开疆扩土。

但是有一点,我比较不满,就是王学士过度关注西夏,而忽略辽国,但真正羞辱我们的其实是辽国,真正该消灭的也是辽国,最应该收复的领土是燕云十六州。

王学士不能只盯着我说出兵西夏的时机不对,也应该看到,我是在讲述辽国对我国威胁,暗示应该将辽国也捆绑在出兵西夏的计划中。”

王安石眨了眨眼,听你这么一说,感情我才是那个鸽派啊!说实在是,他主要盯着的就是西夏,他为国库赚得的那些钱,也就能打个西夏。谁也不能否认,在面对辽国时,宋朝上下都还是比较畏惧,包括赵顼在内。

“所以,你这是在为对辽国出兵做铺垫?”王安石问道。

张斐点点头道:“这才是我强调积蓄国力的原因,因为我希望能够有实力对辽国出兵,而不是那小小西夏。”

小了!

原来是我格局小了呀!

王安石沉默半响,“但你不灭西夏,又如何与辽国抗衡?”

张斐道:“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要引起大家对于辽国的关注,以及辽国对我朝的威胁,如果不针对辽国,我们根本不可能消灭西夏。”

王安石捋了捋胡须。

张斐又道:“关键此一时彼一时,王安石不需要将新政与灭夏绑定在一起,公检法的出现,将会改变很多事情,政策也必然需要调整的,而且如果要做好对辽国作战的准备,那么就更加需要财政的支持,变法还将会持续下去。”

……

别过王安石后,张斐就急忙忙回家去了。

见到张斐无恙归来,高文茵真是差点没有落下激动地热泪来。

“夫人。”

看着眼眶发红的高文茵,张斐轻轻握住她的柔荑,“我只是去谈判的,又不是去打仗的,你没有必要这么担心。”

高文茵道:“可是我听说那辽人都是茹毛饮血的野人。”

张斐呵呵笑道:“这其实是有一点点偏见,但即便真是如此,也不用担心,因为你夫君可也不是什么善类。”

一旁的许芷倩道:“可是京城的百姓并不这么看,现在人人都在骂你是一个懦夫,还专门为你起了一个绰号,青楼特使。”

张斐不以为意道:“一个不挨骂的外交官,那肯定不是一个好外交官。”

一旁的许凌霄忙道:“妹夫切莫大意,这种事可大可小,可能会影响到妹夫将来的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