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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疏望着她的背影,冰凉的五指抓着楼道的栏杆,久久迈不开步子。

罗疏见老鸨不为所动,也不气怒,径自决然道:“今天妈妈放过我们,我们一辈子记着您的大恩,山高水长,不定何日,只怕还有用得上咱们的地方。您不放我,今日我竖着回去,明天我便横着出来。”

这头陈梅卿打发了老鸨一行人,想起罗疏好像还留在川饭馆子里,急忙折回身去找她,就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楼道里,眼角隐隐还泛着泪光,不由紧张地问道:“你不要紧吧?”

老鸨斜睨她一眼,冷笑道:“我操这行营生,已经不指望下辈子投胎做人了,积什么德。”

“没事。”罗疏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下楼。

这时一旁的罗疏却突然开口道:“妈妈,求您高抬贵手放掉我们,就当积德吧。”

“哎,赚你那一锭金子真不容易,不但面子丢光,命也废掉半条,”陈梅卿在她身旁长吁短叹了一番,摇摇头,“我今天算是背着慕之,做了一回恶人了。罢了罢了,我们回去吧。”

他话说到一半就卡住,硬生生把“虎口夺食”四个字咽进肚子里。

“不,我还有事要办。”罗疏揉揉脸颊,兀自低声道。

此刻四个人守着一张桌子,各据一边、面面相觑。趁着行菜者上饭的空当,陈梅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主动做起和事老来,开口劝解道:“这事儿不怪妈妈生气,您是靠姑娘吃饭的人,一下子要您放两个姑娘,这不是……那啥嘛……”

“你还要去做什么?”陈梅卿一愣,随即又恍然醒悟,“啊,莫非你还要去查案?亏你现在还惦记着这个。”

当下四个人并一干打手呼啦啦全都离开了衙门口,面色各异的一群人沿着街寻找可以说话的地方。往日最爱挑三拣四的陈梅卿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火烧火燎地找到一家川饭馆子,为打手们叫了一桌插肉面和杂煎事件,自己则领着老鸨和两个姑娘,往二楼寻了个雅间坐定。

“不惦记着这个,还能惦记什么呢?”罗疏低着头扯了扯唇角,小声道……

老鸨经不住他撒娇的本事,被甜言蜜语哄得又气又笑,终于心回意转点了点头:“老娘卖你一个面子,咱们另寻地方说话,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这两个丫头,我是一定要领回去的!”

城西的枣花巷口,自从林家闹了命案,他家的屋子便一直空着,等闲没人过问。

“哎,谁敢班门弄斧,暗算妈妈来?”陈梅卿嘴里故意打趣,搂着老鸨胖胖的肩膊哄劝道,“我知道妈妈肚里有气,只是这样闹起来,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您好歹听我一句劝,咱们大家寻个僻静处坐下说话,好不好?”

这天一早,邻家老张照旧看顾着自家的茶坊,就见一位年轻俊秀的青衣男子打茶坊前经过,一路东张西望,最后又犹豫着上前,拍了拍林家的房门。

老鸨正在气头上,本不想给陈梅卿好脸色,只是这一行里讨生活,谁不爱年少风流的郎君?于是紧皱的面皮终于松了一松,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少跟老娘耍嘴皮子,平日里掏心挖肺地对待你,不念老娘一点好,倒背着我耍阴谋诡计。”

“哎,这位公子,那家的门可拍不得。”老张好心提醒道,见那男子回过头,便又笑道,“那家没人,公子您可要进来喝碗茶?”

“哎哟,妈妈怎么一早上这儿来?是不是想我想得等不及了?”这时衙门里突然飘出一道吊儿郎当的调笑声,老鸨抬头一看,就见陈梅卿笑嘻嘻踱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六神无主的金描翠。

那年轻人便面带感激地笑了笑,点点头道:“走这半天,正好渴了。”

“老娘就是要闹,不闹得他怕了,今天走一个,明天跑一个,我鸣珂坊还要不要开张?”老鸨冷笑一声,有恃无恐道,“老娘我黑白二道行走多年,好歹是个把势,我怕什么?”

说罢他径自走进茶坊坐下,点了一盏核桃茶慢慢喝着,歇了一会儿便与那老张攀话:“我初到临汾,想在这附近赁间屋子暂住,我瞧那屋子位置甚好,便想上去问问,为何那门却拍不得?”

罗疏听着老鸨连珠炮似的责骂,却是面不改色地还口道:“妈妈若只想拿我撒气,随你如何打骂,又何必为了我和官府闹?我不过贱命一条,不值得。”

“公子您远道而来,有些事情难免不知——那间屋子月初闹了命案,里头的妇人被人从脖子这儿,咔嚓——一刀两断,血喷了一地,哎呀呀,不知道有多吓人!”老张啧啧叹息道。

“你闭嘴!老娘能不动气吗?把姑娘点出去一天不到,就告诉我人回不来了,光天化日,想败坏老娘的营生,也得过问我肯不肯!”老鸨对罗疏怒目相向,两眼瞪得像乌眼鸡,“流水的县令三年一换,也敢在临汾县城里找我的麻烦?我倒要找陈县丞问个明白!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良心给狗吃了,成心躲在县衙里不回去,你以为换这一身衣裳,我就找不到你了?我看你是翅膀长硬了——就算你翅膀再硬,也飞不出老娘的手掌心!”

那年轻男子面庞白净、稚气未脱,显然从没听说过这么耸人听闻的大事,顿时吓得两只眼睛睁得滚圆,越发显得嵌在眼中央的那双眸子,像两丸晶亮的黑水晶:“光天化日竟有这等事?!那被杀的人可是有什么仇家?”

这时罗疏跪在地上,被打手按着动弹不得,于是只能奋力仰起头望着老鸨道:“妈妈何必这样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