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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绝盯着头顶的床帐出神,任由傅少御给他擦拭干净身体的痕迹。

“在想什么?”

傅少御将他搭在额头的手臂拿开,对上他眸光流转的异色双瞳,忍不住低头去吻他,却被按住了嘴唇。

他滚了滚喉结,咬住对方微凉的指尖。

萧绝声音哑得厉害:“昨晚我对你的警告,你忘了?”

“哪句?”傅少御反问。

“别对我太好那句。”萧绝回答。

傅少御笑了,一手拨开掩住他左眼的发丝,道:“为什么害怕别人对你的示好?你分明值得。”

是么?

他并不这么认为。

一个杀人如麻的怪物,不配拥有与“美好”沾边的任何东西。

萧绝眼神冷了下来,他一把推开伏在身上的人,拢好衣襟,戴好眼罩,长发未束就往门外走。

“我不想死。”身后冷不丁响起这样一句话。

“什么?”他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床边。

“你让我离你远些,否则便如恶鬼缠身,非死不得解脱。”傅少御靠在床头,目光款款,“死多无趣,人生还有大把好时光,我一点也不想死。”

萧绝抿起了唇,搭在门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不过,”傅少御话锋一转,反问道:“你又如何知晓,我不是那只恶鬼呢?”

门外春雷阵阵,有一道闪电劈落屋内,竟将男人眼角眉梢的笑意照出几分邪气。

萧绝看得心惊,不顾室外风雨交加,推门而出。

他顺着回廊游荡,反复思索着男人的那句“不想死”,是想一直被自己纠缠,还是不想与他再有纠葛?他说的恶鬼又是何解?他们之前到底有过什么交集?

思来想去,他又把傅少御和那个少年联系在了一处。

会是同一个人吗?

毕竟当初少年自始至终戴着半张银制面具,崔玉书很有可能是随意砍了谁的脑袋丢到他的跟前,让他彻底断了念想。

可若是同一个,傅少御为何不认他?又为何当初在山洞里,说出“望你到时不要恨我”这样的话?

傅少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公子?公子!”

萧绝回过神来,便见燕飞霜柳眉微蹙一脸关切地站在他面前。距离很近,他下意识要拔剑,才发现腰间是空的,寒霜未带。

燕飞霜没注意他一闪而过的杀气,问:“公子你病了吗?脸竟这样红。”

脸红了吗?

萧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耳朵尖儿还残留着烫人的热意。

他摇摇头:“无事。”

“真没事吗?我见你上次烧得厉害,吓人得很,”燕飞霜还不放心,“别是还未痊愈,又被倒春寒弄病了。要不我还是请大夫来瞧一瞧吧?”

“不必麻烦,”萧绝顿了顿,又问,“上次我发热,是……傅少御在照顾吗?”

“嗯,你一直抱着他不肯松手,傅大哥好像那几个时辰都没合眼,”燕飞霜笑道,“傅大哥说你们是少时旧友,久别重逢也丝毫未见生疏,如此情义当真令人羡慕。”

少时旧友。

这四个字在萧绝心海投下一块巨石。

他想马上回去,揪着傅少御的衣领问一句,“十年前你可曾去过踏仙阁?”

但很快,他又把这个念头压了回去。

不能冒险。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能在现下这个时间开口。

他这样问等于自曝身份,傅少御是行正路、讲侠义的武林正派,若只是乌龙一场,对方不一定能容得下他。

退一万步讲,纵然当真是他,十年过去了,当初那几日的“情谊”又能残存几分?

萧绝持悲观态度,但又不可避免地心存一丝侥幸。

傅少御对他而言,到底是变得特别了。

“公子,你又走神了。”

燕飞霜嗔笑,绕到他面前,指了指东边的院落:“我要去看下我那个倒霉哥哥,公子你如果想游园子,我命人给你送把伞来。”

萧绝道:“我同你一起去。”

燕飞霜怔了一瞬,笑得更加开心:“好啊!”

纸伞不着痕迹地向身旁倾斜,绵绵细雨打湿了姑娘家的那点心思,燕飞霜不时向旁偷瞄一眼,鹅蛋似的脸颊飞起红晕。

只是刚踏进那间院子,一道怒吼就打破了这纸伞下的静谧。

“嘶!没长眼的东西,滚!”

房门打开,一名小厮诚惶诚恐地退出来,见了檐下的二人,连忙垂首行礼,唤了声“二小姐”就跑远了。

门内传来另一道明朗的声音:“你乱发什么脾气?要怪也是该怪你自己贪杯。”

“表哥也在,我们进去吧。”燕飞霜明显松了口气。

她最发愁和燕星寒单独相处,若不是娘亲非要她来看一眼,她根本不会踏足这里半步。

“怎得就是我的错了?你若不劈晕我,我怎会出事?阿嚏——”燕星寒裹紧被褥,瞪着床边的施奕。

“若不打晕你,你不定还要说出什么荒唐话。得罪了傅大哥,你想要姨丈亲自教训你不成?”施奕把药碗递过去,“快些喝了。”

“不喝,苦死了。”燕星寒嫌恶地皱起鼻子。

“都多大人了,还嫌药苦,”燕飞霜踏入门内,呛声道:“传出去丢人不?”

燕星寒低骂她一句“死丫头”,眼见得她身后跟着的人,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他把摔落池塘这事归咎于傅少御,而萧绝是傅少御的朋友,自然也被燕星寒归于同党连坐处置。

“你俩别见面就吵,让萧公子笑话,”施奕把汤药又往前递了递,“把药喝了,你的胳膊也好快些恢复,不耽搁下月成亲。”

燕星寒右臂被夹板固定,吊在胸前,他理直气壮地说:“喂我,”随即把目光转向床边,“麻烦萧绝来吧,阿奕他笨手笨脚的,做不来这种事。”

“星寒!不得无礼。”施奕厉声道。

燕飞霜也不乐意:“你左手也废了吗?竟还学会使唤人了!”

“我左手不爽利,再说只是朋友帮个忙而已,哪里算得上使唤?”燕星寒瞪了妹妹一眼,“小姑娘家家的,哪儿那么多话?”

燕飞霜还要顶嘴,萧绝已跨过她身边,把施奕手中的药碗拿了过来。

“没关系,若是燕公子喜欢,萧绝可以每天都来帮忙。”

“当真?”燕星寒本意就是羞辱他,顺带膈应傅少御,见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便顺竿往上爬,“那我便不客气了。”

萧绝笑如春风,舀起一勺汤药喂到燕星寒嘴边:“自然不必客气,萧绝乐意之至。”

燕飞霜气得火冒三丈,想要跟她哥吵架,被施奕眼疾手快拽出了房间。

“表哥!你看他!实在太过分了,为什么拦着我?”

“他的脾气你最清楚,你越跟他吵闹,他越是要跟你作对。”

“那就任由他这样欺负萧公子?人家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傅大哥的朋友,燕星寒怎么一点教养风度都没有?小肚鸡肠的,枉为七尺男儿,辱我燕家门楣!”

燕飞霜刻意抬高了音量,又被施奕捂着嘴巴往廊下走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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