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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给高朝溪的,是许多诗书字画,心爱常用的几套文房四宝。还有……一枚惟妙惟肖的美人图纸风筝。

它躺在太皇太后藏旧书的箱笼中,高朝溪初见时不明所以,还曾拿去问过。

彼时已然病体沉疴年老倦深的太皇太后,见了这枚纸风筝,想了想忽然道:“宁筝。”

这是个人名,太皇太后自己说完,都似有些讶异竟然还清晰的记得这个名字——

毕竟,有这个名字的女子,只是仁宗皇帝寻常的嫔妃。

那是太皇太后还是皇后的年月。按照宫规,所有嫔妃支取用物都需要回禀记载清楚。

作为皇后,在宁才人请求支取数量颇多的纸笔颜料、甚至还有竹子绢布等物时,皇后自然是要过问的。

才入宫不久的姑娘活泼泼笑道:“皇后娘娘,我母亲家中世代是做风筝的,我也会做,这不连我的名字都是筝。”

“眼见要三月了,宫中也要断筝放灾的,我想亲手做些。”

后来,张皇后也收到了好几个风筝。

很好看,轻巧地飞起来,剪断了线飞离了紫禁城,意为将灾病都带走。唯有一个最精巧的美人风筝,她留下来挂着赏玩了。

然而……就在那年五月,仁宗皇帝驾崩。

仁宗皇帝朱高炽一向身体不太好,但才登基不足一年就骤然过世,也是旁人没想到的事儿。

一切按照祖制去办。

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高朝溪手上的美人风筝上——这世上‘其物存,其人亡’的事儿又何止一桩,她经历过太多太多了,早将一切看的够淡。可在她垂暮病重之时,她发现她竟然还清楚的记得。

高朝溪想起,太皇太后最后摸了摸她的脸。

“你也是个心思清净不爱争的好孩子。可是……”

“哀家会嘱咐皇帝好好待你,你自己也要用心。将来,好好的活着。”

好好的活着。

水陆法事,香火漫天。

高朝溪将画着美人的风筝烧了下去,连带着线轴一并扔进了火中。

火舌吞噬掉栩栩如生的美人,高朝溪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抬起头来——这些年始终勒在她脖颈上的风筝线,消失了。

她望着夏日的天际一抹火烧般的红云,终是畅畅快快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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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麻将牌与许她特祭两件事后,高朝溪便觉得,与现在的陛下相处并不可怕,甚至还很有趣。

连带着与她交好的各宫嫔妃也不太怕皇上了——原本听闻皇帝不行后,许多嫔妃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再去面圣的!

一来现在既不用殉葬,就不必非指着皇恩过活;二来生怕皇帝因身体状态心性大变暴躁易怒。

那么比起去皇帝跟前战战兢兢立规矩动辄得咎,跟相熟的姐妹们说说笑笑不好吗?干嘛要自找苦吃?

不过,很快她们便发生了改观。

陛下变得比原来好相处多了,而且从不拘禁她们行事。

姜离也终于过上了更心仪的昏君生活——

她一贯是喜欢美人的,之前不好多亲近,无非是碍着有殉葬制这条绳索勒着,妃嫔看她的眼神,真的跟妖怪(还是急等着续命的妖怪)看唐僧肉似的。

姜离只好躲着些。

如今却是无所顾忌让美人常伴左右了,尤其是她们各个不但有颜值还多有才艺,姜离原是不太通乐曲的,但亲身体会过后忽然也明白了,为什么古代帝王会沉浸于声乐舞蹈。

而每次欣赏完歌舞后,姜离就能光明正大的开库房‘打赏’,很体会了一把直播间一直刷礼物的快乐。

不但是金银衣料,更有她们各自喜欢的器物:爱琴的翻库房找名琴,爱画的送真迹,爱打麻将的则直接给钱……什么官窑漆器、晋帖唐琴、珠宝珊瑚、法书名画,有美人一笑要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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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雪月歌舞昏君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到了五月底。

这日,兴安低眉耷眼进门,小心翼翼捧上几道司礼监还没有批红的奏疏,因——

“陛下,这是几封弹劾的奏疏。”

姜离正在翻看牲口房送来的图册,想给自己再挑只猫来养,闻言不由抬头:嗯?弹劾?弹劾谁?

她心里冒出来一个答案:莫非是于尚书?

要知道,这世上不被人妒是庸才,史册中于少保力挽狂澜撑着朝局,做的事多弹劾他的人也不少,不过是景泰帝一概不理会罢了。

可现在战事都没起,就有人弹劾兵部尚书,是不是太……

她还没想完,就见兴安头更低了,小声道:“是有朝臣上书规谏陛下。”

姜离震惊了:弹劾我?!

她着实是惊讶中还带点委屈了:自从废除殉葬事后,她除了时不时叫礼部来追踪一下此事后续外,可什么都没干,每天无害的摆烂。

于是她诚心诚意疑惑了:“朕近来什么也没做吧?”怎么还有人弹劾?

兴安:……

陛下,就是因为您什么也没做啊!

四月您病重不说,可如今从五月初一到现在,陛下依旧免了所有的常朝,甚至十五的望朝都免了。

不但如此,连为祈风调雨顺的祭祀圜丘方泽,五月夏日例祭的司灶,为表皇室重视儒学重视教育的经筵日讲,以及祭祀孔庙先圣……陛下您全都没去啊!

问就是能免则免,不能免则郕王代行。

朝臣们已经二十多天没见过陛下的龙影了。

兴安满肚子答案,就是说不出口。

好在,皇帝没再继续发问,只是伸手:“奏疏拿来朕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