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弘昑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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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所都是皇阿玛亲手安排的人,额娘很注意避嫌。小时候还教过他管人管账管事的小技巧,自他搬到阿哥所,就很少管他身边的人和事儿了。
但唯有一样,就是这甜食的量,额娘从来不放松。
哪怕心无旁骛的在享受甜食,弘昑还是感受到了四哥的目光,就抬起头来大大方方与弘历对视了一眼,然后举杯如敬酒,抬了一抬手里的一盏酥酪,对四哥露出了笑容。
弘历忽然与他对视,就也只好点头致意。
不免略有些尴尬,就搁下茶杯,将怀表拿出来对着钟表对时。
虽错开了目光,但眼前还闪着方才六弟的笑脸,心中不由道:上天对六弟也太眷顾了。
皇阿玛登基后第一个儿子,第一个接受的是完整的皇子教育的皇子,并非如他们一般,启蒙的时候都只是王府的清客先生照本宣科;额娘是宠冠六宫十多年的贵妃;母家是人才辈出的肃毅侯府,同胞姐姐亦是皇阿玛唯一的掌上明珠。
要说这些要都是外物,那弘昑自身,也不辜负这些光环加持。
哪怕是弘历从小就不喜欢弘昑,也不得不承认,六弟生的相貌极好。
其实小时候,弘历也去过永和宫拜访过数次。但毕竟过去久了,弘历对贵妃的相貌记忆难免有些模糊。
直到弘昑长大。
如果说四妹妹是像极了皇阿玛,那么弘昑无疑是像贵妃娘娘的,尤其是眉眼。兼之面容极俊秀,竟至难描。偏他一举一动却又与皇上仿佛,连蹙眉、端茶翻书折页等小动作都一样,因此身上是不带一丝脂粉气的,非要说是哪一种俊秀,倒是有句古话正合适:“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长得好,总是占便宜的。
随着大清开国日久,宗亲繁衍加速膨胀起来。每年新岁大宴,都会有黄带子红带子带了新的子孙来露脸见世面。这些新生代宗室自然要来与他们这些皇子见礼问好。
他们几个皇子站在一处,这些稚嫩的刚能进宫见人的宗亲新人,都下意识觉得六阿哥更好相处。
弘历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趋炎附势奔着六弟去,而是进了宫后胆战心惊,下意识想找更可亲可靠的人接近。
其实弘历最清楚,六弟既然是皇阿玛一手教的,他脾气根本就不怎么好!只是长得好!
可初入宫时紧张惊慌的少年人们,哪里能三言两语间分辨什么脾性,不过就跟着感官,奔着姿容最好就当是人最好的去了。
弘历虽不知道有句名言‘三观跟着五官走’,但他的感想差不离!累觉不爱,世人大都太过浅薄!
今日的统计折子任务完成,皇上又单独留下了弘昑。
弘历恭敬告退,余光还能看到被留下来的弘昑,神色并没有什么紧张,甚至看了看时辰钟后还取下荷包,含了一枚雪白的细辛盐丸。
这是太医院口齿科配的丸药,他们小时候都要吃,有预防牙齿龋坏的功效。
弘昑还有一点儿跟自己,跟其余阿哥不同,他并不是那样敬畏如仰神佛般远慕皇阿玛,两人相处起来,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熟稔。比如现在,目光扫见弘昑按时辰在吃护齿药丸,皇上便抬手一指,苏培盛就明白,连忙亲手去端了一杯白水过来。
显见是熟悉彼此生活习惯的父子。
弘历再次看酸了:毕竟弘昑打小是皇阿玛看着长大的,贵妃在皇上跟前什么样弘历虽然不知,然只看四妹妹对皇阿玛的随意自在,就知弘昑的童年应当与他们不同。
待其余皇子都离开后,皇上先是问了弘昑几句整理折子的心得。
见弘昑答话时一直眉眼微弯,兴致盎然,皇上很满意:能将繁琐的朝政工作视为喜好,这才是为君的基本素质。
凡是个正经皇子基本都有一腔想做好帝王的热血,少有天生就摆烂非要青史留恶名做昏君的皇帝,但做一国之君,绝不是一时的热血上头就能做好的,需要强大的责任心和耐性。
皇上这近一年来考的就是儿子们的耐性儿。
当然耐性只是最基础的,要是一个人有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刻苦,但大方向是错的,更是完蛋。
皇上接下来还会考察他们对朝事的谋断,能否有一双发现纰漏的慧眼,又有解决纰漏的手腕。
他亲教了弘昑许多年,也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皇上又随即抽查了几句弘昑的书,验他有无被折子耽误了夜里时辰,白日背书就偷懒。
见他都答得流畅,这才说起留他的正事:“顾先生的五年忌日快到了,你代朕出宫祭奠一番。”
弘昑一直有些微弯的眉眼迅速肃然起来,闪过凝重怀念与悲感的光:“是,儿臣原备好了私礼命人送出宫去,然既是代皇阿玛祭奠,想来有礼部备下的封礼。”
顾先生教他的时候,就已年过七十,五年前,八十余岁高寿而去。这些年每逢二月先生忌日,弘昑都会向皇上请旨出宫亲自祭拜。唯有十九年因是太后娘娘过世守孝,方才没去。
今岁原以为也去不成,皇后是嫡母,这三年弘昑总不好带着孝上老师的门。
听皇上竟吩咐他代祭,弘昑顿觉两下齐全,谢过皇阿玛。
永和宫中。
姜恒叫住敏敏:“你是不是往养心殿的点心匣子里,格外加了几碗蜂蜜?”必是给弘昑预备的。
敏敏笑道:“额娘,弟弟如今也太苦了些,爱吃甜的叫他吃去吧。”她过来坐在姜恒旁边:“这几年,弟弟的师傅换了朱先生,功课上原就比先多了一倍不止,偏又加上皇阿玛将他们夜里叫了去理折子,若是不吃的甜一点,他又要闷闷的了。”
姜恒掌不住笑了。
弘昑小时候有一回咳嗽的厉害,叫太医院把甜与辣都给禁了,弘昑就从一只甜蜜的小熊变成了一只闷然的小熊,小小孩童,看完书就对着天空发呆,敏敏去问他,他怅然望着白云道:“姐姐不用管我,我在看银丝糖。”
不过敏敏说的弘昑新的朱姓师傅,确实是个狠人。
只说一个事例,就足以证明他的严格程度:有一回连皇上都有些看不下去,委婉对朱轼道:“是不是太严了些?”
这可是皇上!可是大清鸡娃专家,都觉得朱轼似乎太严了些个,可见朱老师何等严厉。
刚换了朱轼的那一年,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皇子来请安,姜恒都很注意跟儿子话疗,关注儿子心理健康问题。
疗了几次后,姜恒就放心了。
新任朱老师,跟先前的顾八代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位老师,好在弘昑习惯的很快。
顾八代从先帝爷时就能任皇子师傅,可见是个学问渊博才高八斗之人,但这位朱老师,年轻时并不以学问见长,而是以惠政为名。
他最初的官职,只是外放的知县。也就是说这位是深入基层摸爬滚打一路升上来的。
朱先生最出彩的政绩,便是创了‘水柜法’修理海塘,只这一项便是传世之功,而他为官的理念则是:“治官首要莫过于惩戒贪腐。”所在任上,那是自己清廉不说,还非常‘热心肠’看着下属,甚至拉着上司一起清廉。
将这样的人挖出来,专门指给弘昑为师,姜恒也看得到皇上的苦心。
他想教儿子的从来不只是书本上的帝王将相垂衣拱手而治。
弘昑也没辜负皇上的期望,努力吸收消化着朱先生交给他的实操经验。
朱轼是从地方小官做起的,怎么会不知道各地官员糊弄京中的把戏和话术?都毫不藏私悉数交给六阿哥。比如现在,弘昑对着折子就回忆起先生的教授,试着推断哪些官员在靠话术编织政务。
敏敏觉得弟弟现在过得苦,白天晚上的转。
姜恒则当儿子去上了高三,白天上课晚上做题,回去还要挑灯夜战。而弘昑将要面对的,也是跟高考差不多会改变他人生际遇的大考。
雍正二十年的亲蚕礼,并不平静。
姜恒作为贵妃,以皇贵妃的仪仗已然行了数年的亲蚕礼。
但在这一年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先帝年间旧例,六宫无主,皇贵妃行亲蚕礼。若是宫中无后亦无皇贵妃,则暂止亲蚕礼。今孝敬皇后薨未足年,臣请皇上依照先帝旧例,暂停今岁亲蚕礼。”
言下之意:原本皇后娘娘还在,贵妃是代行就已经算是有违旧例了,但她是顶着代替皇后的名头,御史要弹劾也没啥条件,有皇后懿旨在前头挡着。可如今皇后都没了,贵妃再去行亲蚕礼就不合适了!皇上您可要遵祖制,快点停了亲蚕礼。
其实单纯上这样一封折子也罢了,皇上这些年来修身养性,脾气已经好多了,有些不符圣意的折子,多是置之不理。
但这位御史万不该觉得老虎暂时吃素,就不会吃肉了。
他居然在折子最后还加了一句似劝谏又似教导皇上的话:“臣叩请皇上敬守祖制,勿以偏宠私爱为念。”
因这不是一封密折,必然先过军机大臣的手。这日值班负责第一重折子审核的张廷玉手都哆嗦了,这是怎么一种找死的精神啊!
张廷玉秉着‘你要死,我这样的好人也不能不帮你埋了’的善心,将折子排在了最前头交了上去。
姜恒在永和宫听到这位御史上书内容的时候,感动莫名:这世上总是有这么多好心人,舍己为人,不顾个人安危也要成人之美!
等的就是你!
果然皇上很快就折子做出了批复,表示朕因太后皇后接连薨逝,哀甚至懑,竟至疏漏。
‘表扬’了该御史提出的礼制不当之处。确实,行亲蚕礼非得皇后或皇贵妃不可。
既如此,随即下旨,晋贵妃为皇贵妃行亲蚕礼。
又以此御史敢于直谏,颇有血勇。皇上深觉这等人才困囿于御史台只将对先帝的忠心托付纸笔,实是浪费,着将人送往南洋水师为参将,使之抵御倭寇,尽忠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