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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坐总要找些话题来说,卫刃想了想就告诉她:“明日遣散的女官们就要出宫了,荣国府的那位自然也要回去。”

果然林姜感兴趣:贾元春要出宫了。

她依稀记得看书的时候,元春省亲前,家里下人欢欣鼓舞道:“要准备迎咱们大小姐了。”

嗯,怎么说呢,现在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要迎接他们大小姐了。

还是不用再分别的那种。

且说皇上虽月余前就嘱咐了皇后,遣散宫里多余的宫人,但此事不是今天一拍板,明儿就能让宫女们排队出宫的事儿。

皇后是个极其负责仔细的人,各宫报上来的宫女名单,她都一一去核实,免得有人借机生事,倒把皇上的‘德政’变成了意外。

宫女的名单她都这般谨慎,何况是女官。

于是凤霖宫中的懿旨,放宫人是按着等儿来的:先放粗使宫女,再放三等二等一等宫女,而女官放到最后出宫,还要给相应的赏赐,才算是皇上隆恩德政。

故而哪怕皇后早早定下荣国府贾元春是要出宫的,也没露出什么口风来。

终于这一个多月来,宫女都陆陆续续放完了,明儿就轮到太后与皇后宫中的女官了,贾元春才得到这个晴天霹雳的噩耗,自己居然要被放出宫去!

原本皇后是绝不敢动太后宫里的人,还是太后坚持,只道自己是守寡妇人,根本不用这么多人伺候,放出去几个心里才能安稳,皇后才小心翼翼应了。

卫刃作为龙禁尉统领,每日放出宫的人员名单,自然都要交到他这里一份。

而出宫的宫女都会有内廷的太监和龙禁尉两方机构,共同审核过是本人无误,且并没有从宫中夹带出什么禁忌物件,才会放行。

林姜托着腮问他:“想必现在荣国府也收到信儿了吧。”

卫刃点头:“明日出宫的女官,今日已有太监去往各家各户送赏赐了。”

宫中女官与寻常宫女不同,都是京畿人口,父母兄弟多少还都带点小官位,所以才能一入宫就做上有品级的女官,掌宫廷内册文书。不过贾元春的母家荣国府,在女官出身里面也是鹤立鸡群的。

荣国府的心思也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一个国公府都要嫡长女去做女官,必不是为了踏踏实实整理文书去的。

终于连荣国府的闲话也聊完了,卫刃只得起身告辞。

到了门口,林姜忽然叫住他。

卫刃闻言转身过来,他这一转身,林姜倒是不得不眯了眯眼睛。

他身着甲胄,背对门外的阳光,落在她眼里,就如同金光闪闪的武神下凡,当真是行走的人形宝石。

林姜走到他跟前。

门外有负责到处洒井水蕴凉的小太监。

但卫刃的身形正好把她挡的严严实实,林姜忽然就有种从前躲在讲台下,传递小纸条的兴奋之感。

她伸手将一包早就准备好的糖果挂在卫刃腰间佩刀上。

“这是芒果糖。”

“芒果?”

“这是福建那边的特产水果,京中不产的。前几日父亲应当是回港口岸上补给,顺便命人送了两箱子新鲜芒果入京。只是再怎么保存,一路上京来,那些芒果也都熟透了,不能再转送你。否则挑拣着另装篓子皮必然要破,更搁不住马车颠簸。”

“我就把它们做了芒果味道的糖,给你尝尝。”

林姜仰头看着他:“要是以后有机会,咱们能自己出海去看看就好了。”

亲眼看看这个时代的‘西洋’与她记忆里有什么不同。

卫刃简直更舍不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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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收到爱心糖果的卫刃心情极佳,而得知林如海要入京的林姜也心情飞扬,连超越卫刃提前告知林姜消息的画眉公公,都很是愉悦。

于是,只有荣国府受伤的世界再次达成。

今日一早,荣国府内贾母和王夫人听闻有宫里太监出来送信,起初还不当一回事——自打林姜住到这荣国府来,宫里太监来的次数比往年多许多,都见怪不怪了。

然而当太监传完‘皇恩浩荡,女官归家骨肉团聚,皇后恩赐白银百两,锦缎十匹’的旨意后,荣国府上下如遭雷击。

是,随着元春入宫年数的不断增加,荣国府觉得希望渺茫,可希望渺茫,跟这样完全断了希望还是不同的。

贾母脸色也很差,只是她有了些心理准备,还能稳得住,只是沉重。

王夫人却很有些受不住。

主要是她这一年来在荣国府的势力也节节败退,基本上就只能管管自己荣禧堂院里了。就连荣禧堂里,赵姨娘仗着贾政,还要时不时给她添点堵。

从前她靠着娘家给她撑腰,可惜娘家现在居然怪罪她之前出主意得罪林家之事,已然开始偏向了凤姐儿!

娘家靠不住,她就迫切地想让儿女争气,给她带来荣耀和底气。

这时候忽然给她打下一道雷,说是元春被从宫里放了出来,彻底失去了做娘娘的机会,她怎么受得了。

太监传完话领完赏赐,刚离了这屋里,王夫人就迫不及待跟了出去。

片刻后,又转回贾母的荣庆堂,一进门也顾不得鸳鸯还琥珀还在收拾茶盏,直接就开口道:“老太太,这必是有人要害元春。”

贾母低声呵斥了王夫人一句:“你糊涂了,宫里的事儿你如何得知?怎么敢乱说!”念在王夫人是关心则乱,备受打击的份上,贾母才没有疾言厉色训斥,只说王夫人累了,让她回去歇着。

王夫人不肯走:“老太太,方才我叫周瑞家的打听过了,皇后娘娘宫中八个女官,放出了的四个,除了元春外,其余三个女官都是二十八九岁了,便是这回不放,等明后年满了三十岁自然也要出宫的,如此放人才算是恩典。”

“唯有咱们元春,年纪轻轻就放了出来。一定是有人妒忌暗害!”

元春倒也不算年纪轻轻。

她第一回 待选秀女的时候是十四岁,入宫当女官乃十五岁,如今九年过去了,正是二十四岁的年纪。

这个年纪有些尴尬,距离出宫吧还有几年,但要说做皇妃,又略有些大了。毕竟每年新入宫的都是十几岁的年轻秀女。

贾母一声长叹:便是有人看元春不顺眼,故意使了计策要元春出宫那又如何。

最后的结局就是皇后懿旨已下,元春出宫。

成王败寇就得认。

贾母每年过年都要入宫给太后皇后请安磕头,对当今皇后还算是了解:当年皇上还是寻常皇子的时候,她就被指给了皇上,家世并不算显赫。而这些年她又无子无女,所以最是谨慎老成的一个人了。

她要放女官,绝对是经过皇上首肯的,不可能是自己看不惯身边女官颜色好,就醋意大发要撵人。

这绝非皇后的作风。

王夫人见贾母意兴阑珊,竟是不肯入宫为元春一争,直接认了这件事一般,心里就含怨愤。

只是不敢明着说,她怔怔坐了半晌,理了理心乱如麻的情绪这才起身道:“还请老太太准许我回趟王家,将此事与兄长嫂子商议一二。”

贾母都懒得多说,直接挥手:要去就去。

王氏总觉得母家是极大的靠山,那就让她去试试,王子腾有没有本事说服当今皇上回心转意。要他真有这个本事,她这个国公夫人倒过来去给王子腾行礼都行!

王夫人并没有见到兄长王子腾,接待她的是嫂子韩氏。

韩夫人把客套话拿出来安慰了她两句,又说:“你哥哥升了九省检点,下月就要出京去,如今手里多少公务交接不完,哪有在家的功夫,有时候直接就睡在了营房里头——你若寻他,只怕等到半夜也不中用。”

见王夫人还坐着不肯走,想让王子腾相助元春,韩氏就心里不满:这不是胡闹吗?哪有个臣子管到皇上后宫里去的道理!且你荣国府的姑娘,要去求情自家怎么不去,倒来我们王家坐着。

于是就准备拿话戳走这个不懂事只会惹祸的小姑子。

韩氏只想了一想,就想到了话题:“你可听说你家林姑老爷要回京的事儿?”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王氏惊呆了,半晌才道:“没听人说起。”

皇上发了明旨,命官方驿站一路传旨去江南,朝中官员基本都知晓此事。但荣国府也没有男人在朝上做正经官,所以消息就慢了些。

韩氏心道:没听说?那可太好了,让我来说吧。

于是带着真诚笑容:“真是恭喜了,府上姑老爷身担巡盐御史重任多年,族中又接连出人才,甚至连姑娘家都做了太医院正。这会子皇上召他入京述职,必然是要再升一升了。”

论起来韩氏其实也不太懂朝上的事儿,林如海升啊降的她说不清。

但她懂王夫人的心啊,于是照着王夫人的死穴就开始戳:“哎呀,说来府上姑老爷已然是二品大员了,这一回来,岂不是要在进一步到六部尚书之位了?这可也是你们府上的喜事,竟还没传过去?那你快回去说了,也好叫你们老太太高兴高兴。”

王夫人几要吐血。

为什么在自家女儿倒霉的时候,偏生又是林家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