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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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片刻后,刘子岳淡淡地说:“非是池三爷的错,实乃我家里面的原因。我家之所以流落到南越跟京城权贵有关,因此祖宗立下了规矩,以后子孙后代不得与京中权贵牵扯。虽说已经过了几代人,但到底祖命难违,还请池三爷见谅。”
池三爷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苦笑了下说:“这怪不得七公子,是我强求了。”
刘子岳看他虽然有些失落,但表情还算磊落,也没什么记恨的神色,不由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池家也算比较厚道重情义的人家,可惜踏错了路,上错了船。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池三爷,恕我多言,权力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带来好处,但也会招致祸害。咱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商人参与其中只能做棋子,若有个什么,第一个被舍弃的就是咱们。你我手里财富不少,何不做个悠闲自在富贵的田家翁?尝遍天下美食,游遍名山大川,岂不美哉?”
“七公子豁达,我实不如你。”池三爷半晌才低低地说。每个人心里都有割舍不下的欲望,他就想池家能在他的手底下更上一层楼。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该说的他已经说了,刘子岳也不好再多劝:“那我就祝池三爷早日得偿所愿。”
池三爷笑了笑,从袖袋中掏出那张纸条,说:“谢七公子吉言。今日来找公子是因为这个,公子在广州可是有不对付的人?”
刘子岳掂起纸条瞥了一眼,轻笑道:“估计是李安和吧,除了他,我想不出这广州城有几个认识你,还知道你我之间的交易。”
“又是他,这人真是贼心不死,见不得人好,什么事都想插一脚。”池三爷恼怒地说。
就像阴沟里的臭虫,时时盯着别人,虽然带不来什么伤害,但恶心人啊。
刘子岳笑了笑:“不用理会他,今年李掌柜和罗大少爷种了不少甘蔗,很快就要忙碌起来,没空搭理我们了。”
提起甘蔗池三爷有点心塞,刘记这边的货源断了,他还得重新找货源,但让他找李安和那是绝不可能的。罢了,到时候再看吧,广州今年的白糖商人应该不少,总能找到长期的合作对象。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粮食问题。
池三爷恳求刘子岳:“七公子,你在码头的那批粮食可否借给我用,现在折算成钱,还是以后归还你粮食都可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请公子看在江南百姓正在忍饥挨饿的份上,帮我这一次吧。”
这种请求还真是难以让人拒绝。
他自顾不暇就算了,如果只是抬抬手能够帮到人,甚至能救人一命,自己却不做,刘子岳心里会有愧。
码头上那批粮食多灾民来说是救命粮,但对刘子岳而言,只是一批普通的货物,跟风囤的,没那么重要。
因此思索少许,他松了口气:“按照市价折算成钱吧,另外我还想请池三爷帮个忙。”
池三爷惊喜不已,赶紧拱手说:“七公子请讲。”
“回了江南,你宣扬宣扬南越的好处,说这边不缺粮,海产品丰富价廉,生活富足。”刘子岳浅笑道。
池三爷一口答应下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七公子放心。况且,南越也确实是好地方,瓜果丰富,树木繁多,还有雪白甜蜜的白糖棉花,只要勤快,不用担心饿肚子。”
刘子岳很满意,含笑点头,叫来黄思严负责对接,将仓库的这批粮食卖给了他。
池三爷高兴地带着满满一船粮食回去了。
送走了他后,刘子岳给于子林写了一封信过来,又叫来冉文清商议:“这次荆湖、江南的干旱极为严重,夏稻恐颗粒无收,光靠朝廷的那点赈济,很难支撑这些百姓活到明年春夏。所以我估计过阵子,应该会有一批困苦的百姓逃荒到南越。我已经于子林写了信,让他安排一些人去连州与封州的地界接收这些灾民,若有多余不好安置的,也可安排到兴泰。”
至于粮食问题,南越没受灾,挤挤省着点还是够吃的。而且不够吃,南越这边冬季也有很多蔬菜水果,可以果腹,帮助灾民撑过这个冬天。
“属下明白了,属下会写信给陶管家,若是人少就他安排,若是人比较多,属下回去一趟安置这些人员。”冉文清马上明白了刘子岳的意思。
刘子岳很满意,冉文清真是越来越好用了。
九月底,荆湖和江南一带,竟还是未曾下雨。
朝廷的赈灾对数万万百姓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很快各地的折子又如雪花一样送去了京城。
延平帝看到这些自然很生气,写了封信给太子,督促他好好救灾,安抚百姓。替父分忧解劳。
看到这信,太子委屈极了,他已经尽力了,这阵子急得嘴皮子上都起泡了,但老天爷迟迟不下雨,他能有什么办法?
朝廷给的那点赈灾银子要救济数百万灾民,平摊到每个人头上,能吃几顿饱饭?
实在没办法,他只得给延平帝上了一封折子,请朝廷再拨一笔银子赈灾。
只是这封信还没送出去,松州旁边的越州就出事了。
越州辖下的一个百家村的百姓因为缺水喝,村里的井都干了,只得商量着去河床边打井,希望能早点挖出水源,以解燃眉之急。
村里几十个青壮年汉子用了两天时间,挖出了六七米深,终于见到了水。
这本是好事,哪晓得继续往下挖,竟然挖出了一个古朴的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有一尺有些年头已经泛黄的白绫,上面不知用什么写了一行鲜红的大字:前星不修,祸及天下!
百姓大部分不识字,只觉得看了新鲜,可村里的秀才老爷却急了。
前星指代太子,挖出来的这尺白绫明显是在说江南之所以长期干旱,是因为太子无德,老天爷给的警告。
这事传出去还得了?
秀才本想着将匣子收了起来,悄悄毁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这条河位于两村之间,两个村子没少为了河水打架闹事。如今水这么稀缺,所以打井时隔壁村也来了,双方言明,井水平分,以后一边一桶。
同样的,这挖出来的好东西也要平分啊。
秀才想毁了,不但隔壁村的村民不同意,自己村子里的百姓也不乐意。那匣子一看就不凡,肯定值不少钱,若是拿到城里的当铺卖了,说不定他们每家能分一把米。
大家都想要匣子,吵吵嚷嚷的,最后又发挥了他们的传统艺能,打架,然后惊动了官府。
越州知府匆匆赶来,看到绢布上那一行字时,昏厥的心都有了。
谁他娘的在他的地盘上搞事?
这些愚昧,没什么文化的百姓会相信这是老天爷给的警告,但身为一名饱读史书的官员,在史书上可是看过不少这样的例子,鱼腹藏书的故事谁没读过?
越州知府笃定是有人故意弄的,但因为混战,水井这边一片乱糟糟的,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他想澄清这事,抓住罪魁祸首都办不到。
更糟糕的是,衙门的书吏等也都亲自看见了,在场几百个人都知道了这事,除非将这些人都给杀了,否则根本瞒不住。
但越州知府不是那种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尤其还是自己治下的普通乡民。
所以略一思索后,他就将这些人全押进了府牢,然后把此物交给了太子,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太子。
太子勃然大怒,他当即也想到了,肯定是有人陷害他,背后搞他。
本来他当这一趟差,不说功劳吧,苦劳总是有的,短短两个多月他就瘦了好几斤。
可现在这个匣子冒了出来,将他所有的功劳都推翻了不说,而且还将荆州和江南这场大旱全部推到了他的头上,说他无才无德,老天爷不满意,故而降下此等警示。
到头来,一切都成了他的错。
试问一个连老天爷都不满意的太子有什么资格登基,做万民之主?
虽然只要脑子清醒的人都知道,这肯定是迷信,是人为的。但这样的招术却屡试不爽,因为皇帝多疑,因为百姓都是盲从的,人云亦云。
所以这个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太子咬了咬牙,叫来亲卫:“去,将越州牢房里今日到的犯人全押解去乱葬岗砍了,绝不能留一个活口。”
“殿下,不可,万万不可。”袁詹事连忙拦住了他,“殿下,咱们可以杀光知情的村民,但越州知府呢?还有府衙差役都看到了,总不能都杀了吧?而且幕后黑使肯定在盯着咱们,咱们若是真的杀了人,反而中了对方的圈套,如了对方的意!”
太子暴躁地甩了甩袖子:“那怎么办?父皇正不大满意赈灾的进度,若是这消息传回京中,父皇即便不处罚我,以后也可能疏远我。”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尤其是帝王心,海底针一样,深不可测,说变就变。
袁詹事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殿下先冷静冷静,咱们想想办法,一定有法子的,不要着急。”
可这种事还真是不好办,澄清吧,本来没多人知道的,你要认真站出来反驳,反而搞得天下人皆知。可不管吧,就当没这回事,又怕哪天出了点什么事被人参奏到皇帝面前,甚至皇帝这会儿都已经知道这事了。
这个事搞得太子彻夜难眠,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燃。
袁詹事几人见状,日思夜想了好几天,总算想出了一个法子:“殿下,如今只要弄出一个比这事更轰动,更紧急的,朝廷便不会关心这事了,后面你再在奏折中提一嘴就是。”
太子想想也有道理,连忙拽住他问道:“袁詹事可有什么好主意?”
袁詹事附到他耳边低语。
太子听完后有些迟疑:“这……会不会不大好?”
袁詹事自信满满地说:“殿下尽管放心,不会出任何差池的。现在朝廷迟迟没送钱粮过来,殿下已经尽力了,百姓们仍不满意,民愤积累到一定程度这是必然的。”
太子想起那些灾民刚开始对他的感恩戴德,到后面的苦苦哀求,但现在虽然每次仍旧下跪行礼,可眼神凶狠,宛如一匹匹饿到极点眼睛发绿的狼,心里颤了颤:“袁詹事所言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