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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夏来南越好几年了。当初是陛下一时生气,将他发配到南越的,陛下早就后悔了,后来千里迢迢赏了公孙夏好几次东西,公孙夏但凡想回去,只要上封奏折就行了。

但他为何一直窝在高州不肯走?

还有于子林,在南越已经十来年了,吏部的考核都不错,陈怀义如今圣眷正隆,又投效了晋王一派,于子林想回京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他为何还是不动,十年如一日地守着连州?

这背后定然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这次去连州、高州应该就能知道了。公孙夏叫他去,应该也是想告诉他这个秘密。

想通这点,郭富心里虽然跟猫爪子挠过一样,好奇得很,但他沉得住气,面上一点都不显,只叫人准备出发的行李,然后慢悠悠地等着穆庆的消息。

五日后,穆庆那边派人送来信息,说是府衙的事都已安排妥当,询问郭富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郭富当即让人回话,约定好日期。

两日后,二人带了十余名随从,两辆马车,从并州出发,前往连州和高州。

三天后,队伍先抵达了封州,他们在封州休整,顺带补充路上的补给。

穆庆提议:“郭大人,封州这边的风景很不错,有一座名山,此时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山上百花齐放,很是漂亮,不若咱们去游玩一两日。正巧,封州知府徐大人乃是我家恩师的同窗,也是下官的长辈,路过此地,身为晚辈,下官也需去拜访他。”

郭富记忆力很好,仔细想了一会儿说:“你说的是原松州知府徐云川吧?”

“没错,郭大人真是好记性。”穆庆赞道。

郭富摆摆手:“不是我记性好,实在是徐大人刚直的印象太深刻了。”

他为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朝堂上看到一个地方官员敢状告皇后之子。相信,当时在朝堂上的人都记住了徐云川这个名字。

穆庆笑了笑,热情地邀请他:“大人若是得了闲,可与下官一同前去。”

“好啊。”郭富一口答应,他也很想结识结识这位正直为民请命的徐云川。

两人商量好,回去穆庆就让人给徐云川递了一封帖子。

不料第二日,他们还没出发,徐云川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双方见过礼,穆庆身为晚辈连忙歉疚地说:“怎敢劳烦徐大人亲自登门,晚辈委实惭愧。”

徐云川摆手:“都是自己人,何须如此见外。这位便是郭大人吧,下官封州知府徐云川见过郭大人。”

郭富连忙扶着他:“徐大人使不得,如今我不过一田舍翁,哪里当得起大人如此大礼,真要行礼,也该是我向二位行礼才是。不过我与公孙交情不错,你们是他的同窗和学生,都是自己人,咱们就不讲那些虚礼了,如何?”

徐云川和穆庆自是答应。

三人都是进士出身,有真才实学的,而且全是干实事的,因此聊起来倒也算投机。

然后徐云川又邀请他们在封州玩两天,并抽了一天带二人出去爬山。

郭富发现,穆庆并没有说谎。

封州的地理位置虽然比并州还差,郊外多荒野,但此地却甚是安宁祥和,百姓的精神面貌也与他在江南看到的完全不同。虽也是穿着打了不少补丁的衣服,但鲜少面黄肌瘦的,很多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见了徐云川,无不恭敬地行礼,眼神中透着发自内心的敬重和感激。

由此可见,徐云川这个地方官在封州甚得民心,而且他大抵也是经常下乡,百姓才会如此熟悉他。

在封州呆了两天,郭富还发现一个情况,封州也建有储存粮食的仓库,照旧是刘记出钱建的,里面所囤积的粮食也是刘记购买的。

这个刘记不显山不露水的,在京城没多少名声,但其财富恐怕不简单,用富可敌国来形容可能也不夸张。而且连徐云川这等耿直的人也掺和了进去,这个刘记到底有什么魔力?

离开封州继续往南前往连州。

途中,郭富还发现一个情况,从并州到封州再到连州的官道都在近几年内修缮和拓宽过。官道能容两辆马车并行也不拥挤,地上坑坑洼洼的地方全部填平夯实了,道路平坦了许多。

这比江南的某些路段的官道都还要好。

江南前几年红莲教作乱,不少道路桥梁被破坏。现在虽平定了,可官府没钱,朝廷也没拨银子,修缮的进程很缓慢,尤其是两州交界处,谁都不想管,都想推给对方。

但同样经过了战乱,南越这边的情况却要好很多。

等快到连州时,郭富看到官道边矗立着一座座的坟茔。在坟墓的最下方,靠近官道的平地上矗立着一块丈余高的巨大石碑,石碑上刻着三个虬劲有力的大字“英雄碑”,下面是一个个名字,密密麻麻。

石碑前还有一张供桌,桌上插着几十根熄灭的香,香炉前摆放着两个盘子,里面有一些瓜果点心和一碗酒。

很明显,前不久有人来此祭奠上香。

但现在非年非节,也不是祭拜的日子。

正好奇时,郭富又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牵着个十来岁的男童,拎着一个篮子到了石碑前,上香烧纸磕头祭拜,边烧纸边抹眼泪。

“停一下。”郭富叫住了车夫。

等马车停下来,他立即跳下马车,走了过去。

这才看清楚了石碑最下面的一行小字:连州府衙立,此为纪念在守卫连州,收复封州、并州、袁州所牺牲的五千七百名士兵。

原来是当初红莲教作乱,南越水师牺牲的将士。

郭富不由得肃然起敬,站在石碑前对着石碑后面的无数坟茔鞠了一躬。

随后而来的穆庆也跟在他后面躬身行礼。

那对祖孙看到突然出现了这么几个一瞧便大有来头的陌生人,很是局促,匆忙烧完了手里的黄纸,低着头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冲几人点了点头。

郭富摆出最和善的笑容:“老人家不必紧张,我们只是路过的商旅,看到这座英雄碑,因此下来祭奠一二,惊扰了老人家,实在是抱歉。”

那老妇人见他态度甚好,不像那等跋扈霸道之人,松了口气:“无事,今日是小儿的生辰,老身特意带这孩子来祭拜他父亲。”

郭富点头,望了一眼那一座座冰冷的坟堆道:“原来如此,你们的生活可还好?”

他看着这老妇稚子的,尤其是小孩子那双透亮澄澈干净的眸子天真地望着人时,也忍不住心生同情。

老妇人点头:“官府对咱们这种家中牺牲了男丁的,多有照顾,又给了五十贯钱的抚恤,老身买了几亩田,日子倒还过得去。”

郭富听了,很是讶异。

五十贯的抚恤金未免太多了。朝廷发放的抚恤也不过就十来贯,再多的也拿不出来了。这事还是他亲自经手的,可错不了。

但连州这边可是埋葬了好几千人,那中间几万贯钱的差额谁出?

连州府衙出吗?难道连州府衙这么有钱?

他心生疑窦,可从老妇人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一提起官府,她便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郭富只得压下了内心的疑惑,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又让马车顺路送了这祖孙一程。

等祖孙二人千恩万谢地下了马车,穆庆笑道:“原来郭大人这么喜欢孩子。”

郭富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相逢即是缘,我与他们祖孙二人如此有缘,送一程又如何?”

说罢笑盈盈地对前方驱车的车夫道:“加快速度,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连州了。”

连州也一样,城内整洁有序,鲜少见到瘦骨嶙峋的孩童和大人,百姓的生活一看就比较安稳。

郭富已经麻木了,半点都不吃惊。

他们去了府衙拜访于子林。

于子林连忙将二人请进衙内:“郭大人和穆大人来访,真是让连州蓬荜生辉,二位大人请坐。”

晚上他又特意设宴招待了他们两人,还叫了几名连州的官员作陪。

一群人把酒言欢,很是和气。

郭富本以为于子林又会留他几天,让他看看连州的情况,但出乎他的预料,酒过三巡,于子林举杯道:“听闻郭大人和穆大人要去高州拜访相爷,下官也很想去,奈何府衙最近有事,走不开,只能托二位代下官向相爷问一声好了。”

穆庆连忙道:“好说好说,于大人公务繁忙,有机会,咱们下次再聚。”

只这一句就听得出来,双方的关系很好。

郭富挑了挑眉,心里逐渐理出了一条线,从穆庆到徐云川再到于子林,应该还要加上一个公孙夏,只怕都是一条线上的。

可在朝堂上,公孙夏却屡次从南越上奏,反对晋王插手南越事务,跟陈怀义对着干。而陈怀义、于子林都是投效了晋王。这可真有意思!

次日,于子林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城,但走的却不是官道,而是另一条新开辟出来的道路。

郭富很疑惑,穆庆解释:“这条路更近,咱们抄个近路。”

郭富点点头,没说什么。

马车出城十来里后,前方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甘蔗林。春天到了,甘蔗发芽,长出了一两尺高的嫩苗,碧绿碧绿的,放眼望去,入目都是绿色的海洋,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