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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寒窗,何其辛苦。

宋令枝不求其他,只求贺鸣能达成夙愿。

雨声聒噪,出了佛堂,宋令枝无意踩上水坑,罗袜尽湿,冷意漫入足尖。

无奈之下,宋令枝只得先一步折返回屋子。

廊檐下悬着金丝藤红漆竹帘,树影摇曳,遥遥望着,秋雁和白芷还在廊檐下。

伴着水声,二人窃窃私语也随之传来。

白芷横眉立目:“你胆子也忒大了,这也能拦下的?”

秋雁无可奈何:“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嗓音哽咽,“白芷姐姐,姑娘如今这般你也瞧见了,倘若她有个好歹,你我二人,可如何是好?”

白芷连声叹气,背着雨幕同秋雁坐在绣墩上:“可这能瞒到几时?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若是时日多了,姑娘定会起疑心。”

秋雁长吁短叹,愁容满面:“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如今老夫人那边还以为是贺公子榜上无名,名落孙山……”

蓦地,手上的油纸伞掉落在地,惊起一地的雨珠。

雨声不绝于耳,宋令枝肩上、脸上都落了雨珠。

沾着水珠的长睫轻动,宋令枝喃喃,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榜上无名,名落孙山。

怎么可能,以贺鸣的学问的胆识,不可能落第。

除非……有人从中作梗,又或是贺鸣从始至终,都未曾上京赶考。

雨水泅湿衣襟,宋令枝转身奔向雨幕。

水雾朦胧,身后是白芷和秋雁的呼喊。宋令枝不曾驻足,冒雨疾步奔向沈砚的书房。

雨水在她身后融成浓浓的水墨画。

……

书房内。

雪浪纸平铺在紫檀嵌理石书案上,沈砚一身月白圆领袍衫,双目轻阖,一手揉着眉心,一手轻在案沿上敲打。

指骨匀称,骨节分明。

楹花窗子半支着窗棂,偶有雨丝飘落。

雨珠如窃窃私语,绵延不绝。

岳栩垂手侍立在下首,面容拘谨:“主子,京中来信。”

明面上,沈砚此时还在五台山为太子祈福,这信自然是从五台山辗转而来,如今才落至沈砚手上。

斑竹梳背椅倚在身后,沈砚漫不经心道:“——念。”

岳栩依言照做。

离京数日,身为沈砚生母的皇后并未对他有任何牵挂。若非下月是太子生辰,太子又盼着沈砚这个胞弟归京,皇后半点也不想召沈砚回宫。

洋洋洒洒的一张家书,无一字是在关心沈砚。皇后明里暗里,都在提醒沈砚要懂事,要兄友弟恭,回宫后不可违逆太子。

太子体弱多病,他该礼让长兄才是。

雨雾氤氲,连成一片。

岳栩双手捧着皇后送来的家书,越往后,声音越低。

少顷,梳背椅上的男子轻轻抬起眼眸,那双墨色眸子无声无息,映着窗外迤逦春雨。

“怎么不继续了?”

岳栩捏紧信纸,垂首不语。

沈砚轻轻勾唇,自岳栩手中接过家书。案上供着烛火,光影明亮,薄薄的几张信纸沾染上火舌,顷刻成了灰烬。

便是岳栩不曾念出声,沈砚也知那上面的并非好话。

他声音淡淡:“后日启程,回京。”

灰烬散落在指尖,而后又无声落在地上的狼皮褥子。

岳栩拱手应“是”,又好奇:“主子,那宋姑娘可要随我们……”

忽然,院前响起一阵喧嚣。

牛角灯垂在月洞门前,侍卫手持佩刀,齐齐亮出刀刃,和宋令枝对峙。

僵持不下。

朦胧雨幕中,宋令枝浑身狼狈,鬓间的玉兰花步摇轻晃,长睫泪珠点点。

“我要见沈砚。”

她喃喃,如同魔怔一样,只重复着同一句话。

侍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从对方眼中看出不解。手中的佩刀亮起,并未松开半分。

白芷和秋雁一左一右,好言相劝宋令枝回院。

“我要见沈砚。”鬓间、眉间落满雨珠,宋令枝声音哽咽,任凭秋雁和白芷如何劝说,也不肯往后退开半步。

她不懂,不懂沈砚怎会如此,明明自己已经替贺鸣吃了那药,做了沈砚的药人,他为何还不肯放过贺鸣。

隔着朦胧雨幕,沈砚背手站在廊檐下,那双墨色眸子映着水雾,冰冷彻骨。

只往后瞧一眼,岳栩当即了然,快步行至月洞门,和侍卫低语两三句,将宋令枝带进书房。

槅扇木门轻掩,满园雨声隔绝在外。

鎏金珐琅兽耳三足香炉燃着松柏香,混着楹花窗外泥泞的泥土气息。

进了屋,衣袂上的雨珠滴落在地,连成长长一片。

“贺鸣没去春闱,是吗?”

许是在外淋了雨,宋令枝这会只觉身子冷得厉害,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影抵在门上。

唯有这般,她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

沈砚眼皮未抬,只专注自己案上的丹青。

书房悄然无声,唯有窗外雨声短暂的逗留。

宋令枝快步行至书案前,她嗓音隐约带上颤音,“为什么,你明明答应我……”

雨声嘈杂,案上的雪浪纸倏地被沈砚抽走,随先前那封家书一般,在烛火的舔.舐下化成灰烬。

宋令枝含着泪珠的双眼近在咫尺。

沈砚抬眼,面不改色对上宋令枝的目光,指间的青玉扳指在手中轻转。

沈砚声音轻轻:“宋令枝,我看着……像好人吗?”

宋令枝不解睁大眼。

沈砚眸色淡漠,声音冷峻:“信守誓言是君子所为。”

他不是君子,更不是好人。背信弃义,作奸犯科,狡猾阴毒……才是他。

诸如此类,沈砚听过太多太多,唯独没有“君子”一说。

他生来就非好人。

案前光影摇曳,沈砚懒得同宋令枝多话,只道:“后日回京,你随我一起。”

脑中犹如浆糊,昏昏沉沉,猝不及防听见沈砚这一句,宋令枝骤然抬起头:“……为何?”

话音甫落,她当即往后退开两三步,“我不去。”

宋老夫人还在江南,宋瀚远不日也要回来。只要留在明懿山庄,她还能与祖母互通书信,还能为祖母抄写佛经,倘若真的去了京城……

后背涨起冰冷的寒意,宋令枝连连往后退去,身子撞上博古架,她摇头,脸上满是惶恐与不安:“我不去。”

书案后,沈砚端坐在椅上,烛火跃动在他眉眼。

窗外倏然滚过一道惊雷,银光闪现,横亘在沈砚和宋令枝之间。

雨落芭蕉,暴雨骤急。

沈砚缓步从案后离开,那抹月白身影轻而缓。

一双漆黑瞳仁如彻骨寒潭,沈砚一步步向宋令枝靠近。

身后博古架高耸牢固,宋令枝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砚行至自己身前。

覆在自己身上的黑影似无形的压迫。

如同那一夜在客栈,沈砚眼眸低垂,他唇角勾起几分讥诮笑意。

“宋令枝,什么时候……你也配同我讲条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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