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胜利了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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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45年夏,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何沣还是没有找到她。
……
抗战胜利了。
阿如又带国强回到南京,准备重新开一家旗袍店。
街上到处在放鞭炮,国强举着小国旗到处跑,和一群小朋友笑着、跑着、喊着,“小鬼子跑喽,小鬼子滚回老家喽……”
阿如抱着谢迟的遗物站到街边,看向载歌载舞的人们,泪流满面,“姐姐,你听。”
“我们赢了。”
……
谢迠携妻儿回到祖国,他们又生了两个孩子,如今二女一男,也算圆满。他将谢家祖宅收了回来,重立祖宗灵位,供于祠堂,谢家未绝,也将香火不断。可如今钱财有限,不能像从前那样请诸多家佣,夫妻两带着孩子亲力亲为,将宅子重新打理。
忙完一切,他才去亲友家拜访。
经过八年的战争,熟人走的走死的死,所剩无几。
傍晚,谢迠携薄礼来到薛家,问到薛丁清的消息。
薛父道:“那年日本鬼子轰炸南京,我们把他硬拉回来,一家逃难到重庆,后来听说小鬼子在南京大肆屠杀,死了几十万人,阿净在家哭了整整三天,一天夜里背着我们偷偷跑去参军了。”
“那他现在?”
“保卫长沙的时候殉国了。”
谢迠皱起眉,“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的是鬼子。我也看开了,他保卫山河,以身许国,也算光宗耀祖。好在赶跑了小鬼子,没有白死,都没有白死。”薛父眼红起来,仰脸朝天,忍下眼泪,声音却嘶哑起来,“都是好孩子。”
……
这是姜守月八年来第一次来祭拜肖望云。
她特意跑了一趟北平,买了他最爱的红糖饽饽。
她抚摸着肖望云的墓碑,有太多话想要说,可最终只有一句,
“好久不见。”
……
小池太一被定为战犯入狱,判处无期徒刑。
在他入狱后半月,小池良邑因病去世,罗灵书自杀,随他而去。
……
何沣还在找谢迟。
他又去了东京,把藤田美知给抓住,“告诉我!你哥哥到底去哪了!”他已然没有第一次的耐心,暴戾到手指快陷入她的皮肉里。
战争的失败,让藤田美知再度受创,她已然不是当年纯真的小女孩,平静地冷眼看他,“你娶我我就告诉你。”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你就杀了我!”藤田美知冷笑起来,狠狠瞪着他,“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我就不信他永远不出现。”何沣咬着牙松开她,“就算把日本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他揪出来。”
“你翻吧,你翻一辈子也翻不出他们!”藤田美知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人,他已经不是自己那风流倜傥的泷二哥哥了,一个个都变成了疯子,全是疯子!“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贱人已经死了!”
何沣掐住她的脖子,藤田美知头撞到墙,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你骗我。”
“我骗你?你有什么好让我骗的!”藤田美知掐着他的手腕,强忍心酸,“你不信自己去看,哥哥不在日本,你去西班牙找吧。”她看着何沣憔悴的模样和将信将疑的眼神,忽然间一阵心软,“我只知道这些,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至于他去了哪个城市,你自己去找。”
何沣立马转身离开。
“泷二哥哥!”藤田美知声嘶力竭地叫住他,何沣没有停下,快步离去。
她看着远去的背影,“我要嫁人了!我要嫁人了!”
何沣不确定藤田美知是不是又像从前那样骗自己,可不管真是假,他还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去了西班牙。
身上没钱就靠给人搬东西、干粗活挣点吃喝路费,其实以他的功夫完全可以给人当杀手,那样来钱更快,可他受够了血腥与暴力。
何沣在西班牙整整找了三年。
直到1948年6月,他在一家剧院外看到一张双语海报。他对藤田清野的名字太敏感了,以至于它们隐藏在海报下方并不显眼的地方,都可以立刻辨认出来。
藤田清野是这部话剧的导演。
何沣直接将海报撕了下来,他买了票,坐在剧院外不吃不喝等一天,去看了这场戏,它讲的是一个日本人和中国护士的爱情。
何沣到后台找到话剧演员,摊开被揉成团的海报,指着藤田清野的名字,“这个导演在哪?”
女演员看清了字,“啊,安塞尔导演,去年就离开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
“他有妻子吗?”
“没有,他一直是一个人。”
“那他结过婚吗?”
“好像也没有,不过他总带着一个布娃娃,去哪里都抱在怀里,还给换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好像是中国人穿的旗袍。对了,他说那是他未婚妻,好像叫……叫什么之。真是个奇怪的人,居然说一个布娃娃是未婚妻,还总对着它说话,也许艺术家的世界都很疯狂吧。”
“晚之?”
“啊对,就是晚之,听说是他死去的未婚妻的名字。”
何沣离开剧院。
外面在下雨,他失魂落魄地走在雨里。
阿吱死了。
藤田美知没有骗自己,是他一直在自己骗自己。
事实上,何沣早就猜到了。以谢迟的脾性,怎会留在他身边,怎会为他生子。她会选择同归于尽,会选择自杀,唯一不会的就是委屈自己。
这么多年,他不过是在自我欺骗,为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继续杀敌的理由。
这个支撑着他的唯一的信念,终于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彻底将他击溃。
何沣在西班牙又待了半个月,喝酒、斗殴,原本就因拳击与战争千疮百孔的身体,更是伤痕累累。
他差点死在一座桥下。
是一对中国夫妇救了他。
他们来西班牙做生意,有一艘商船,将在一周后启程回中国。
何沣会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他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他不想死在他乡。
今夜海上风浪颇大,船缓慢行驶着,海风刮着风帆呼呼作响,它们像夺命的鬼魂拍打着舱门,发出阵阵诡异的嚎叫声。
船上有懂医术的大夫,给他把了脉,震惊道:“好重的内伤,小伙子,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多少伤,说不清楚的。打拳留下的,战场被炮弹震到的,一直硬撑着,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他的身体早如风中之烛。
如今,连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也没了。
何沣浑身都在发痛,从头疼到脚,从里疼到外,还发了高烧,数不清船行驶了多少个日夜,他始终撑着一口气,等着自己靠岸。
一日清晨,妇人过来叫他,“到了,我们快到中国了。”
何沣睁开眼,忽然回光返照似的,翻身下床,跑出船舱。船还未靠岸,他直接跳进了海里,淌着水上了岸。
他快速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双膝跪了下去,额头抵着祖国大地,泪如雨下。
他从未如此哭泣过,却在此刻无法自制地崩溃、自责、悔恨……
终是对不起他的阿吱,也负了他的祖国。
“喂,你没事吧?”船长蹲下来看着何沣,探了探他的鼻息。
后面的船夫跟过来,“怎么了?”
船长叹了口气,“断气了,找块地安葬了吧。”
……
1949年秋。
青羊子回到兖州,抗日战争时期他成了国民.党团长,后投诚于解放.军,现今被调到家乡任职,还有了未婚妻。
他买了些纸钱上山,烧给故人们。
“你还不知道吧,我曾经是这个山上的土匪。”
“听说过啊,刘叔偷偷告诉我的。”
“当年多亏了少当家,沾了他的光,被沈将军送进军校,如果没参军,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鬼样子。”青羊子牵住未婚妻的手,往从前的靶场去,“如果当年三哥当年没去日本当卧底,准能成个将军。”
“他叫什么?”
“何三疯。”
“三?疯?”
青羊子笑着弹她脑门,搂着她下山去,“他叫何沣。”
“那他现在在哪?”
“我们已经十三年没见过了,战乱时代你也知道,很多时候一分别就是永生。不过我听说一些传闻,说是在上海和一个女人殉情了。”
“他还是个情种呢?”
“他一直是个情种,年少时候喜欢一个姑娘,天天偷着乐,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山里的枫叶红了。
青羊子深嗅着自由的空气,愉快地携爱人同行。
一寸山河一寸血。
满山的红叶,就像是无数烈士们热血铸就的江山。
它只会更加美丽。
更加灿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