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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 已至盛夏,南地草木旺盛,按理说一起了灯火, 就少不得蚊虫萦绕。

等纪忱江用完晚膳,乔安出来叫人收拾时, 才发现, 往日绕着宫灯旋转的蚊虫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浅浅灵香草味道,让人闻之安神。

听到乔安吩咐, 外头疾步过来三个仆从, 低着头恭敬进屋收拾。

乔安冷眼看着,仆从们比往日粗犷模样规矩不少, 从头到尾都没发出多大声响, 就是往外走的动作稍微有点不自在,应该是挨过打的。

他心里又微微起了酸。

他们家主子带着铜甲卫, 一年里有半数时光都在军中,身边也都是儿郎,在起居上其实没那么讲究。

若忙起来, 大多数时候, 都是乔安随意去厨房提几个小菜就打发了。

自从傅绫罗来了前头, 除非王上外出或者太忙,多数时候她都令厨房和仆从们, 按照最简单的大王规格伺候膳食。

既能让王上用膳更舒坦些,多几个菜肴又不至于落下奢靡名声,在这种小细节上, 傅绫罗向来不落人话柄。

他思忖再三,论行事, 傅绫罗确实比他强那么一丢丢,王上才会一直压着性子纵容她胆大妄为。

想到王上对傅绫罗的偏心,乔安更忍不住鼓着一心肝的气,不甘心地扫向远处。

今天日头不好,没下雨,但风不小,往日院子里肯定会有落叶。

早上傅绫罗借铜甲卫的势发作了一番,才几个时辰啊,院子里宫灯照射之处,半片残叶都无。

乔安甚至觉得,宫灯下的玉石栏杆都微微反光,明显是仔细擦拭过的。

站门口的亲卫都小声喟叹,“傅长御来了以后,咱这日子是真舒服。”

乔安压下心里的酸,待得听到大门处的动静,抱着胳膊高抬下巴,强逼自己露出骄矜模样。

咦呜呜,他现在,浑身上下,大概也就只剩骄傲了。

被武婢用轻纱步辇抬过来的莹夫人,下辇后,没发现乔安内心的伤春悲秋,只给他一个询问眼神。

那意思是问王上可有吩咐,但她面上不动声色,仍端着娇羞欣喜模样往里走。

乔安还没说话,傅绫罗就带着宁音从寝院迎出来,“见过莹夫人,王上还有些政务在处理,请您见谅,先里面请。”

“傅长御客气,我等着就是。”莹夫人没得到乔安的暗示,心里揣着糊涂,仍露出讨喜神色,跟傅绫罗客气着往里走。

傅绫罗落后莹夫人几步,扭头柔声跟乔安道:“辛苦乔阿兄盯着些厨房烧热水,今日怕是早不了,我叫武婢准备了凉糕和凉茶,你若是倦了,就在旁边歇一歇。”

乔安面无表情,“知道了,府里还买得起柴火!”

以前可都是他在屋里伺候,现在他都被撵到屋外头了。

王上不歇着,他也不能去歇,傅绫罗这一定是跟他耀武扬威,更气了!

傅绫罗见乔安紧抿着唇,跟宁音平时生气似的,腮帮子微鼓,浑身凄凉,心里略有些无奈。

若乔安愿意净身,也没她什么事儿,她一个未嫁女娘要伺候房中事儿,就不忐忑了吗?

都二十岁的男儿了,连十四岁的傅华嬴心智都比不过。

她给宁音一个眼神,“你在外头跟乔阿兄一起当值吧,等伺候莹夫人沐浴的时候,你再进来。”

宁音了然,笑眯眯道:“娘子放心,我会伺候好乔阿兄的。”

乔安还在那里酸唧唧嘀咕,“用不着,我一个长随,又不是宫闱被.干儿捧脚伺候的大伴,哪里受用得起人伺候。”

“烧那么多热水,我倒要看用不用得完,王府里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宁音:“……”不听乔安清朗的声音,这活像是个被人截了恩宠的怨妇。

莹夫人本以为王上是在书房忙着,进了屋刚要松口气,就从寝殿屏风后头的软榻上,看到了盘坐下棋的熟悉身影。

莹夫人心下一惊,语气娇羞,但动作却不慢,利落单膝下跪,抱拳请安——

“妾见过王上。”

傅绫罗在一旁无声打量着,看样子,莹夫人也是个唱作俱佳的,她心里的忐忑稍微消了点。

纪忱江捏着棋子,头都没抬,只漫不经心嗯了声。

傅绫罗要他用过晚膳就回寝院,别说乔安满腹酸气,他也有些不耐烦。

若还需要他来敷衍外头的探子,他也不必允了祝阿孃所请,叫傅绫罗来前头借他这大旗。

加之与女娘相处着实太费劲,纪忱江心里定了主意,若傅绫罗胆子撑破天,要他过去配合的话,就直接将人撵回后院去。

眼不见为净,也省得叫乔安的念叨扰得心烦。

谁知,傅绫罗并未要他做什么,只温柔妥帖地伺候着莹夫人轻解罗裳。

莹夫人是真真摸不着头脑,满头雾水看了眼不远处影影绰绰的身影,缩着脖子凑到傅绫罗身边。

小声问:“傅长御,这是要作甚?需要我干点啥?”

别看莹夫人长得漂亮,实则是暗卫里当男儿摔打出来的,没那么多细腻心思。

这啥都不说,将她脱得只剩里衣,她很不安啊。

当初定江王七岁继位,内忧外乱,危机四伏,必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有个致命的缺点。

祝阿孃无奈,只得狠心为王上治病。

身为暗部女卫,她是曾经为王上治病出过力的,在暗卫切磋的时候。

想起来,莹夫人还觉得骨头缝儿疼,她比旁人都清楚王上有多厌恶女子靠近。

以前侍寝,她都是远远躲在碧纱橱,天亮了就回去,也没搞这些风花雪月啊。

屋里昏暗,只在床头和床尾燃着两个朱色矮蜡。

屋里还萦绕着一股子非常独特的香气,令莹夫人脑袋微微有点发晕,总感觉自己看不清人影。

傅绫罗扶着略惊慌的莹夫人躺下,细声安慰她,“莹夫人您按照最真实的感受行事便可,过了今日,外头都会知道,您是王上最宠爱的夫人。”

莹夫人:“……”今天叫她过来,是要让她做梦的吗?

她倒是不怕成为明面上的靶子,就是不知道怎么叫真实行事。

起来打几套拳?

莹夫人昏昏沉沉想着,今天可能没吃饱,有点乏力。

“您只需记得,这会儿您是在侍寝。”傅绫罗弯腰,在莹夫人耳边小声道,“就是骗外头的人,莹夫人您肯定没问题。”

莹夫人突然放松下来了,唱大戏啊?

那行,这是除了打架外她最擅长的事儿了,不然也不能是她被暗部选出来做夫人。

屋里烛火愈发昏暗,莹夫人感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慢慢开始起了热。

她好像听到了轻微的抽屉拉动声响。

下一刻,她突然感觉颈侧微微刺痛。

这点刺痛好像是火星子,立刻在她身上蔓延开来,让她整个人跟着了大火一样,莹夫人立刻张嘴开始卖力,她只记住了一点——唱大戏!

屋外,亲卫和乔安包括宁音都伸长了耳朵,听着里头动静。

亲卫目光微动,能感觉到暗处还在伺候的仆从也窸窸窣窣,往这边探头探脑,并不意外。

哪怕亲卫不知道王上的毛病,也知道王上不近女色,过去叫夫人们来,撑破天就是下盘棋。

今儿个怎么突然就要夫人侍寝了?

话说王上都二十二了,难不成才开窍?

暗处捂着腚,费劲了心思,艰难凑到寝院的探子们,心里也嘀咕着呢。

不是说定江王可能有隐疾吗?

听说还是皇庭里那位算计的,想要定江王绝后。

过去,定江王也曾宣夫人们侍寝过,但成没成事儿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

今晚,偏偏他们就拿不准了。

那仙女儿般的傅长御横空出现,先是在王上身边站稳了脚跟,还经常进寝殿和书房伺候。

他们一个多月前就有点怀疑,王上的隐疾是不是好了。

今日突然被拉去打板子,还撵走了好些人,搞得神神秘秘,风声鹤唳,这……要说没猫腻谁信啊!

“你们说,是不是王上想要世子了?”有人小声道。

一起的小厮目光闪烁,“也许是障眼法,可能是府里要有动作,或者想逼着京都赐婚也不一定。”

暗处沉默片刻,其他地方也有人盯着呢,不过最重要的地方还是寝院。

若真有夫人怀了身子,他们背后的主人也定会有动作。

可以说,傅绫罗确实以一己之力,将大部分目光都聚焦到了寝院这边。

只有乔安还是老样子,抱着胳膊面无表情靠在廊柱上,唇抿得死紧。

他是既盼着傅绫罗能成,别耽误主子的事儿,又希望她摔个跟头,否则王上身边都快没有他站脚的地方了。

就在此时,屋里突然传出暧昧至极的婉转呻.吟,“啊~~王上,不要,疼~~~”

‘噗通’一声,乔安没站稳,直接从廊柱一侧摔到了台阶上。

但他顾不得身上的疼,与亲卫和宁音一般无二,瞪大了眼珠子看向寝殿。

若说亲卫是震惊,宁音是涨红了脸害羞,乔安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傻呆呆的。

屋里哼唧的声音和规律的轻微声响,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难不成……他们家王上行了?!

不不不,不可能,那是傅绫罗行?!!!

乔安人还傻着呢,心里已开始不住地尖叫着卧槽,不管哪个,都特娘比见了鬼还稀奇啊!

别说他了,屋里头纪忱江都头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惊诧万分看向屏风后头的床榻。

他手里的黑子,早在那轻微律动声响起的时候,就惊得砸在了棋盘上,啪嗒声被莹夫人暖热的吟声压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不自禁捏了捏额角,压下对那黏腻声音的反感,心里失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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