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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驾崩, 京都会有报丧使节奔赴各地,不必通知上位者,各处只要得见白衣使节, 手持黄白相间圣旨,就要立刻鸣丧。

军中所有人都听到了九九鼓响, 除了纪忱江和傅绫罗所在的帐篷外, 其他所有人, 包括还被押解中的林子安,都来到空地, 跪地三跪九叩以示哀伤。

林子安是既紧张又高兴, 在这种关键时候,圣人突然驾崩, 他林氏一族的命应该能保住。

不管谁想要登基, 都不能沾染通敌叛国的名声。

而争夺失败的皇子,更不能要这种能立刻送命的名声。

若常祈文他们想活命, 就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保持个平衡,将通敌叛国这个事压下去。

只是林子安心里也不免惊惶, 不管想做什么, 还得看京都来的使节怎么跟定江王谈, 是不是能说服纪忱江妥协。

纪忱江他们也高兴,却不会在这种小细节上让人抓住把柄, 收拾好表情,很快就出来了。

除了纪忱江外,整个军营数万将士跪倒一片, 只听得号角长鸣。

傅绫罗反应也非常迅速。

“阿云,找出一套里衣来撕成布条绑在胳膊上。”傅绫罗说。

“阿晴, 你去找卫长史,问问他军中素布够不够,边南郡那边可能调不来足够的布匹,但定江郡铺子里定会不会卖,可以让人送过来。”

两个人立马去办,墨麟卫的几个女卫都系了白绸在胳膊上。

傅绫罗换了件黑底金边的外袍,也同样系了一条,叫阿彩搀着走出去。

她站到帐篷外时,长号声将将停下,所有将士也已起身。

都在外头,就有许多人看到从王帐里出来的傅绫罗,都有些好奇往这边看。

昨天王帐里传出来的低低哭声……咳咳,好多人都听到了。

几乎没人不知道他们的兵马大将军身边,有位宠到几乎要捧成亲娘的红颜。

他们原本还无法想象傅绫罗到底多好看,甚至感觉原本只能被人敬仰的战神定江王,也过不去大多数男人的坎儿。

如今看到那仿佛自带柔光的人间绝色,都在心里叫老天爷,呆住一大片。

乖乖,真有仙女儿啊!

他们再也不觉得定江王色令智昏了。

尤其是离得近些的守卫体会更深,叫那身段姣好的小女娘,随意扫一眼,那潋滟着情意的狐狸眸子,就叫他们酥麻一片。

即便才风雨兼程地受过罪,那皮子也白到发光,令好些人都不敢仔细看,生怕亵渎了仙子。

这谁顶得住啊?

定江王将她立为封君又算什么,要天上的月亮也得摘。

纪忱江一路过来,就见好些将士都呆呆看着王帐。

他眼力不错,见傅绫罗眉心微蹙站在门外,红艳艳的唇像是刚刚被浇灌过的刺玫,美得让人心猿意马。

他眼神一沉,阴森森扫了眼周围。

原本还有些色令智昏的将士,瞬间就感觉到好像落入了大雪皑皑之中,冷得浑身哆嗦。

再一抬头,好家伙,王上那浑身的气势,比杀敌的时候还吓人。

谁也不敢再走神了,赶忙低下头该干嘛干嘛去。

“你出来做什么?”纪忱江走到傅绫罗面前,沉声问她。

傅绫罗心里的羞恼还没下去,淡淡扫他一眼,“圣人驾崩,我出来表示哀悼,这是天下臣民的本分,王上莫不是忘了?”

纪忱江拧了拧眉,那老东西也配!

隔墙有耳,他不好宣之于口,可心里的火气却在看到她脖颈上那抹红时,又有燎原架势。

她太白了,雪地里的一抹红,最容易叫人心生动摇。

“先进去。”纪忱江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卫明和卫喆有些迟疑,不知道要不要跟进去,王上这表情看起来不大妙啊。

傅绫罗被纪忱江拉着走,扭头看他们,“明阿兄,劳烦你给我安排马车,圣人驾崩,南地也有许多事要处理,我该回去了。”

不等卫明说话,纪忱江低头看她,眼神深邃,“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卫明和卫喆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架势不妙,俩人不敢多说话,赶紧说了声有事儿,就都跑了。

等进到王帐里,傅绫罗就使劲儿抽出手,不客气坐到了主位上,淡淡看着他。

纪忱江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气,突然就消了。

不过是对自己的女人升起的拙劣占有欲罢了,他心知,若自个儿敢用这个拿捏傅绫罗,她真能在万千将士面前赏他板子。

甚至,有可能叫他比挨板子还难受。

他露出点笑来,上前给傅绫罗煮茶,声音温柔下来,“你从定江郡出来,政务祈太尉和王府丞定都安排好了的,别急着回去。”

“虽然此次顺利退兵,但你的功劳不能埋没,我不能叫人以为你就是个恃宠而骄的女娘,这对你临朝也不利。”

“回头等林子安那边交代了,南疆盟约签订后,我会让将士们拜见定江夫人,新皇那里也能请来册封。”

傅绫罗对此并不太感兴趣,以她如今对大睿的了解,政务和军务乃是两码事。

虽然岳者华和纪忱江都开过玩笑,可她完全没有做什么女皇的念想,也不大喜欢在太多人面前抛头露面。

她身子还疲乏着,干脆半躺在虎皮上,歪着头看他,“你很高兴。”

纪忱江笑,“是,我很高兴。”

不必说为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那个曾经让纪忱江差点死掉的恶心源头死了,刚才的号角与其说报丧,不如说是纪忱江复仇的号角吹响了。

离他得偿所愿的那天不远了,他当然会高兴。

“那你刚才为何要当着外人的面训斥我?”傅绫罗想不明白就要问,“什么族谱,什么国法,我即便是太后,你不在人前给我脸面,又有何用。”

“天儿冷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冻着。”纪忱江心下一紧,赶紧坐到傅绫罗身边,替她按压身子解乏,语气再温柔不过。

“在外打仗,都是跟一群儿郎在一起,说话不免大声了些,往后我注意。”

说完,纪忱江心里苦笑了下,原本他还能吓唬她要打屁股,吓得这小东西讨饶。

这才多会儿啊,一个不注意,又成孙子了。

傅绫罗推不开他的桎梏,只懒懒靠在他身前由着他的动作,不吭声。

纪忱江心里轻叹,碰上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娇娇儿还能怎么办?

“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若是不愿叫将士们拜见,那就在王帐里呆着,马上要签订盟约,各处想必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怕他们狗急跳墙。”

“但凡有一点危险,我都不放心,也不急着这几日,最多五日时间,你想回去,我陪你一起先走。”

纪忱江声音冷静又温柔,傅绫罗原本还有些抵触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脸上神色也和软了些,只是仍不说话。

纪忱江低头看她,“心里骂我呢?”

傅绫罗轻哼,“没有,我就是懒得跟骗子说话,没得叫我以为自己白日里见了鬼。”

关于他在门口质问她的解释,傅绫罗一个字都不信。

纪忱江:“……”

“行!”纪忱江气笑了,提着她的腰肢将人扶在虎皮座上,扶着她肩膀让她坐好。

他站起身,高大身影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娇小女娘整个遮住。

背光而立,纪忱江那张没有表情的俊脸,看起来显得有些阴沉,叫傅绫罗心底咯噔一下。

刚才就莫名其妙给她甩脸子,现在又吓唬她,离请立封君才多久?

她鼻尖一酸,心底突然冰凉。

纪忱江面无表情退后一步,提起袍角一甩,气势如虹地……跪下了。

“夫人恕罪,刚才外头许多人都看着你惊呆,我喝了点不该喝的东西,怕拙劣心思惹夫人不喜,才狡言饰非,请夫人责罚!”

傅绫罗:“……”

那噗通一声,跪得她整个人都麻了。

以前也只是跪坐,这回他身上还带着杀敌后的冷凝气势,整个人如同腥风血雨中依然傲立不屈的染血竹林,看起来格外吓人,跪得也格外笔直干脆。

傅绫罗呆了呆,心里从昨日被收拾开始的倔强别扭,突然消失无踪,她捏了捏额角,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女婢阴阳怪气她都不当回事儿,纪忱江稍微大声点,她都觉得吃了好大亏。

怎么碰上他,她总看起来特别蠢呢?

“你先——”她无奈软下嗓子想让他起来,只是目光一凝,蓦地顿住了话头。

纪忱江怕她生气,只顾着哄人了,没注意到别的。

见傅绫罗突然撑着脸低头不看人,他立刻察觉出不对,扭头目光锐利看出去。

卫喆和前来寻他有要事的兵马将军,手还保持着掀开帘子的动作,目瞪口呆跟两根柱子一样立在那儿。

以纪忱江的耳力,竟都不知道,他们这样站了多久。

他耳根子也有点发烫,躲被窝里怎么耍混蛋,伏低做小那都是情趣,叫属下看到,他也有些不大好意思。

可现在起来也是不赶趟了,他只眯了眯眼,目光更加冷厉,面无表情看着二人。

兵马将军算是纪忱江不在军中时的一把手,也是纪忱江亲手提拔起来的副将,即便人比纪忱江还大个十岁,却对纪忱江这个主君如神祇一样敬重。

卫喆虽然知道自家主君喜欢傅绫罗,可在他印象里,阿棠从来都是乖软冷静的体贴模样,他一直觉得若阿棠嫁了人,定是会温柔似水照顾夫君的那种女娘。

俩人都从来没想过,竟有一天,会见到自家主君如此凶狠地……犯怂。

他们被纪忱江的目光惊醒,立刻察觉出,完犊子,他们可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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