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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炀有点难过:“那现在呢,他还住在那儿吗?”

壁葬墙的一个格子可能还没一个成年人的腰宽,却要承载人死后的全部重量。

周围很拥挤,都是‘邻里邻居’,虽说经不着风吹雨晒,但对于无亲无故的废品大爷来说,始终是无人问津。

“毕业后我们赚的第一桶金就是给他迁墓,这事你知道。”傅书濯笑了笑,“托人帮忙办的,那时候你想过来,是我没让。”

老爷子叫他走了就别回来,傅书濯就真的二十年没回来一次。

他做事向来绝情,绝不优柔寡断,该舍弃的一并舍弃。直到遇见裴炀,才知道什么叫作断不了,舍不得。

裴炀抿唇问:“那我们这次回来,要不要看看他?”

傅书濯知道他会这么说:“当然,我想带你见见他,还有爸妈。”

裴炀没由来的紧张,一整天,到晚上睡觉都很绷着。

第二天醒来,他还清晰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看见了程婆婆,在他们家里砸东西,发脾气——他想走近点,画面一转,坐在轮椅上的那张脸变成了他自己。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拉撒都要人候着。

照顾他的应该是先生,脸雾蒙蒙的,可时不时又会变成傅书濯的脸。

他会把傅书濯当成别人,无缘无故地打骂他。

最开始,傅书濯还会伤心,慢慢就受不了他了,再后来,房子里多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会跟傅书濯亲亲我我,说他们曾经说过的情话,做他们曾经做过的事。

对方耀武扬威地冲他笑——长得跟尚卓一模一样。

裴炀直接吓醒了,差点恶心吐。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还没醒的傅书濯,盯了足足十分钟。

傅书濯一睁眼就看见他幽怨的目光:“早——怎么了?”

裴炀:“你看中人的眼光怎么这么差?”

“?”傅书濯哭笑不得,“不是,我看中谁了?”

裴炀:“尚卓。”

傅书濯还没反应过来:“尚卓不是你招进来的?”

裴炀皱起鼻子:“我梦见你出.轨了,对象是他,还当着我面——”

他不说了,光是说说都想吐。

“是梦,梦都是反的。”傅书濯趁着人刚睡醒还迷糊,把他揽进怀里揉了揉,“永远都不会发生那种事,也永远不会有你之外的第二个人。”

裴炀勉强算是哄好了:“骗人是狗。”

两人今天要去祭拜傅书濯父母和废品大爷,裴炀换了好几套衣服,都觉得不够庄重。

傅书濯好笑地倚在旁边:“你穿什么他们都喜欢。”

裴炀:“得礼貌一点。”

他精挑细选后,穿了套深色的休闲装,实在没带黑色衣服,只有傅书濯带了件黑色衬衫。

但祭拜傅书濯父母还穿人儿子的衣服,未免太不庄重。

三个墓地不在一块,傅书濯父母是土葬,那时候老一辈的思想还都是入土为安。

他们先去了父母那里,买了束花和香。

虽然只是两块鼓起的土包和墓碑,但裴炀还是紧张到说不出话,拘谨地叫了声爸妈。

傅书濯静静看着:“我其实对他们没什么印象,都离开得太早了。”

裴炀:“是因为……”

傅书濯:“因为车祸,我远远见过一眼,血淋淋的。肇事司机赔了不少钱,我姑姑他们为了这笔赔偿金,主动揽下处理后事的麻烦。”

了解得越多,裴炀就越讨厌那家人,心里闷得要命。

傅书濯蹲下身,擦干净墓碑的灰尘,他最后深深看了眼父母黑白的相片:“房子我拿回来了,我放在心上的人也带给你们看了——走了。”

他从不迷信,可这一刻却由衷希望,父母在天之灵能帮他庇佑一次裴炀。

护他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他们又去了一趟墓园,傅书濯买了瓶酒,废品大爷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每天傍晚在小屋门口小酌一杯。

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傅书濯预缴了一笔二十年的管理费。

如果裴炀病好,他就早点回来还愿。

离开的时候,刚过正午,艳阳高照,裴炀又热又闷,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想到傅书濯已逝的父母,一会儿又想到昨晚荒唐的梦,还有昨天见过的、已经完全失智的程婆婆。

裴炀心里堵得厉害,突然脱口而出:“如果以后我病了,我们就离婚吧。”

他说得很认真,傅书濯停下脚步,没直接回答:“那如果病的是我呢?”

裴炀一怔。

傅书濯好像永远都是从容不迫的姿态,裴炀想象不出他生病的狼狈模样。

光是动动这个念头,都觉得窒息。

“看着我,裴炀。”傅书濯和他对视着,“如果我生病了,你也要和我离婚吗?”

裴炀觉得荒唐,怎么可能。可意识到傅书濯的意思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傅书濯:“如果你觉得是,那我就同意你说的,生病了离婚。”

“如果你觉得不行,那凭什么让我在你生病后抛下你?”傅书濯捏捏眉心,“裴炀,你可不可以……”

傅书濯本想说别那么自私——可转念一想,裴炀不正是太考虑他的感受,怕他为难才想要离婚吗。

于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可不可以尊重我的选择?”

裴炀扯扯嘴角:“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傅书濯第一次用这么沉重的语气,像是古老又肃穆的誓词,“你看到了,我父母双亡,举目无亲——”

“如果你都要走,是要我怎么活?”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声音已经轻到像飘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