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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苏小鱼心里一直有着这样的自省——其实陈苏雷会请她工作,还同意预支工资,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同情吧?可怜她而已?他在她印象中是闲散到极点的男人,电话都很少接,这样的人还需要助理?开玩笑吧?

但是连续工作了一周之后,苏小鱼终于消除了这个心理障碍。谁说陈苏雷闲散?谁说他不需要助理?这个地方每天都会莫名其妙地出现无数等待投资的方案和计划书,等着他买,等着他卖,等着他掏钱……当然前提是他愿意。

苏小鱼光是调查这些公司的背景资料就忙到两眼发黑,知道他有钱,可不知道他这么有钱,有时候看着纸上的那些数字发呆,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现在的办公室就在那个充满后现代风味的房间里。桌子平坦宽大,除了第一天看到陈苏雷坐在它后面之外,她再也没见过他亲近过它。也是,老板嘛,只要能够把伙计指使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哪里还用得着整天对着这些枯燥无比的东西?

她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两人相处会尴尬,后来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除了第一天见到他之外,陈苏雷很少来这里,大部分时间这个偌大的空间就只有她一个人埋头工作。老吴来得还多一点儿,每次都送来更多的方案和计划,厚厚的一大沓,沉甸甸地叠在她桌上,密密麻麻,好像看得到它们背后那些焦灼的眼神,大声叫着"砸我吧,砸我吧,用钱砸我吧"。

办公环境没得说,工作量虽然大,但胜在自由,也没人催她,有时候做到一半接到陈苏雷的电话,轻飘飘的一句"停下吧",就直接宣告这家企业没戏了。一开始封存资料的时候,苏小鱼的眼光里还有同情,后来也就麻木了,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习惯就好。

也没时间同情,她现在的工作量根本不比在BLM时少,照样每天忙到半夜三更,不过在陈苏雷手下做事到底跟在BLM的时候是不同的,现在无论做到多晚都有车把她送到自家楼下,至于司机,就是那位专业的司机先生。

第一天她被吓到,立刻开口拒绝,司机先生的回答是:"苏小姐,陈先生说了,这是班车,丽莎小姐要是到了,我也一样会送她回家的。"

…………

熟悉的车子仍在灯光下晶莹闪烁,这样的班车……苏小鱼无语了。

司机先生一副她不上车就不离开的样子,僵持了几分钟,没胆子再打电话给陈苏雷,苏小鱼一低头上了车。

坐进车里之后她才又说话:"司机先生,以后叫我小鱼吧,苏小姐听上去好奇怪。"

司机先生正发动车子,闻言倒是回头对她笑了,点点头回答了:"好,我叫吴为国,叫我老吴就好。"

苏小鱼回报以笑容,憋了一会儿没忍住,她又开口问:"那个,陈先生不用车?"

老吴正专注开车,这时从后视镜里对着她憨厚地笑,"陈先生不爱用司机,一般都是自己开车,我最多跑跑腿。"

…………

苏小鱼再默,不爱用司机还请人家来,有钱人排场就是多。

老吴是典型的老实人,话非常少,苏小鱼不问他就很安静。车厢里没了声音,到后来他把车停稳回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头靠在车窗上,身子只占了后座的一个小角。

模糊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原来是有些想不通的,现在明白了,明白过来又想叹气,老吴看着她摇了摇头。

4

一段时间之后,苏小鱼就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很平常的一个周一,苏小鱼准点上班,倒了一个BLM,这世界照样运转。但是这栋大厦里的气氛总有些微妙的不同,她第一天走进这里时所感受到的那种热火朝天的感觉早已一去不复返。

才进电梯就听到电话铃响,电梯里没人说话,她在许多人的注目下掏出手机,心里埋怨为什么这里网络覆盖得这么到位。

那头的声音让她突然愣住,居然是汤仲文。

其实BLM在一夜之间消失后,同事们并不是完全没了联系,至少杨燕和李俊仍与她偶尔通电话,休息日的时候还出来聚餐。

他们都是家底雄厚的人,虽然意外失业,但心情调整过来就没什么了。杨燕已经开始忙着参与家族生意,至于李俊,打算再次出国深造,看起来不拿到博士学位是不会罢休的。

吃饭的时候他们很小心地问她的近况,知道这是出于关心,苏小鱼很是感动,赶紧说已经又找到工作了,听得那两人当场张大眼睛。

"这么快?!苏小鱼,你神了。"杨燕第一个叫出来,还笑着拍她的肩膀。苏小鱼正在喝汤,差点儿被她拍得喷出来。

"还好啦,一个朋友帮忙。其他人怎么样?"

"不是很清楚。听说大部分外籍的员工都回国了,其他人我们也不熟,没多问。"

"是哦!"又想起那天的惨状,苏小鱼低头叹息,再次深觉自己的幸运。

这么想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汤仲文也已经回新加坡了,没想到又接到他的电话。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时,她还条件反射地开始反省自己又有什么任务没完成,现在这一声"苏小鱼"落入耳中,她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忍不住唏嘘。

"苏小鱼,你有没有在听?"那边的声音又响起来。

"啊,我在听,在听。"前任Boss余威犹在,苏小鱼立刻回神,电梯开开合合。已经到了她要去的楼层,她一步跨出去,继续听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汤仲文说话一向言简意赅,一点儿铺垫都没有,上来就直奔主题。话说得简单直白,但是苏小鱼听完根本不能理解,继续愣了两秒钟才答:"啊?"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苏小鱼。"对她的反应有点儿不满,汤仲文再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回神。

他怎么突然想起关心她的工作问题了。苏小鱼迷茫,刚想开口回答,电梯门又开了,一抬头正对上陈苏雷的眼睛。

她的手机还按在耳边,他也不说话,看了她一眼,然后错过她往那扇熟悉的大门里走过去。

出什么事了?从来都是悠闲自若的陈苏雷,此时竟然满眼阴霾。心里怕起来,再也顾不上电话那头的汤仲文,苏小鱼匆匆谢过他的关心,然后抱歉着挂断,拔腿就往自己现任老板消失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的电梯门也开了,走出来的是老吴,满头是汗的样子,看到她笑着打招呼:"小鱼,你在啊!"

"嗯,我刚到。"苏小鱼停下来点头,看他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样子又吃惊,"吴师傅,你去哪里了?"

"刚去机场接陈先生,直接过来的。"

"机场?"

"是啊,陈先生飞了一次纽约,小鱼你不知道?"

"纽约?一下飞机就过来了?"已经走到那扇玻璃门前,苏小鱼闻言吃惊。周五的时候陈苏雷还在这里出现过一次,今天才周一而已,来回几十个小时的飞行,他这两天上演真人版的空中飞天吗?

"是啊,说是早上约了众合的两位先生在这里谈事情。"老吴好像很习惯这种情况了,肯定得很快,然后把那个行李箱放下,"小鱼,我还得送丽莎小姐回公寓。她刚到上海,要不你替我把这个带进去吧?"

"丽莎小姐到了?"传说中的超级助理小姐终于出现了,苏小鱼张大眼。

"是啊,再坚持一天,明天开始你就能松口气了。这段时间累坏了吧?"知道她对那位助理小姐的期待,老吴走之前还给她鼓了鼓劲。

虽说老吴带来的消息足够振奋人心,但是一想到陈苏雷刚才走出电梯时的阴霾眼色,苏小鱼拖着行李箱进门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心里飘飘荡荡。

为什么吴师傅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难道他看不出来自家老板今天心情很糟糕?一路走一路伤脑筋,门内的走廊很短,来不及多想就已经走到厅里,宽阔的空间里空无一人,耳边隐约听到哗哗的水声。

这地方什么都有——茶水间就是个半开放式的小厨房,卫生间大得离谱,洗手的时候还能顺带欣赏晴空万里,与那些豪华公寓相比只不过少了一张床。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料想陈苏雷正在稍作休整,苏小鱼放妥行李之后安静等待,想了想又走去厨房,煮水冲咖啡。

十分钟以后陈苏雷才走出来,他明显是洗过脸了,额上头发有些湿漉漉的,显得非常年轻。

咖啡的香味已经出来了,苏小鱼用的就是厨房里备的咖啡粉。纯黑包装,也没有牌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就是香,浓郁的温暖充满了整个空间。

"苏雷,要不要咖啡?"苏小鱼伸手拿咖啡杯,说话的时候回头看他。

"谢谢!"他走过去接过杯子放到一边,声音有点儿哑,"我的箱子呢?"

"哦,在这里。"苏小鱼赶紧把那个黑色的行李箱拖过来,看着他伸手到前侧袋里去摸,眉头皱起来。

陈苏雷在摸止疼药,他头疼。

他很久没有头疼了,还以为不会再犯了,没想到又开始了。

陈苏雷飞到纽约是为了杰瑞——他十年的搭档。他们从最底层的分析员一同做到董事,又一同离开公司自立门户,分开的时候他说了句中国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而杰瑞红着眼拍门而去。

BLM倒台那天还接到他的电话,没想到再见面时就是他的葬礼。参加葬礼的时候他一直都没什么表情,心里也并不觉得无法理解。

一个人的精神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天文数字的投资突然消失无踪,财务状况崩溃,众多投资者在背后所施加的巨大压力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下突然厌世是最简单的交代。

其实是可以理解的,陈苏雷也开了支票放在杰瑞遗孀的手里,但在往机场的路上开始头疼,一开始只是隐隐作痛,后来变得剧烈。眼前模糊,阳光都觉得难以忍受,幸好跟着他多年的助理丽莎刚刚结束了美国的所有事宜,与他同一班飞机回中国。她对这样的突发状态有点儿经验,上飞机前赶着去买止疼药和安眠药,靠着那些东西,他好歹在飞机上睡了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