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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不能睡了,他就起来沐浴,然后打开电脑年各国股票指数。窗帘已经打开,沿江高楼,不必担心有人窥视,渐渐天色微亮,远处江水转折,晨光下寂静无声。

天大亮之后他起身走进厨房,不知道是第几次尝试做薄煎蛋饼了,但还是失败了,他随手把平底锅里糊成一团不辨颜色的东西倒掉,然后洗碗。

其实没什么可洗的,只是两只盛过蛋与青椒的白瓷碗,冲过之后随手搁在沥架上,也不擦干,让它们自然干去了。

有时候知道被影响的并不是好习惯,但是没办法。

自己没有开车,他坐上车之后喝完了在楼下买的意式浓缩咖啡,小小的一杯,极浓,非常提神。老吴照惯例露出不能苟同的表情,把那个当药水看待。

上午的签约很顺利,德国人非常看好这个生物技术项目。亚洲区执行总裁介绍研究所项目负责人时不吝赞美,全不见日耳曼民族的倨傲之气。之后他与那个男人握手,说:“朱先生,了不起。”

下午的会议里间很长,他一直说得不多,开会的人好像也没有放开,总之里间过得艰难。

去酒店的时候他是自己开车去的,很多人在等他,一同上的电梯。电梯门关上前有人奔过来,他立在中间,但脚步一动,伸手按住了开门键。

进来的是一个女孩子,看到他们这个阵势好像有些尴尬,但又不能退出去,只好局促不安地立在角落。

他已经收回目光,后来还是对她笑了笑。

进场的时候他走在最前面,宴会厅太大,主桌布置得花团锦簇,灯光聚焦太集中,许多角落都无法看清,但他坐下前还是看到了她。她起身离开,脚步匆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除了他。

椅子后退的声音,左侧的人与他同时立起来,问他:“陈先生有什么需要?”

他又望了一眼那个男人跟出去的方向,然后摇了摇头。

但他还是走了出来,下楼看到她,一个人坐在休息区。酒红色的沙发宽大,她穿着浅灰色套装。颜色很美,只是沉默着,身侧空空荡荡的。

他想自己是太久没有见到她了。竟然忘记了该怎样叫她,所以只是走过去坐下,看着她。

她也看他,眼里一瞬间掠过光影无数,但又很快地被湮没。她接着开口说话:“苏雷,好久不见。”

他终于一笑,答她:“好久不见。”

苏小鱼垂眼,身体感觉矛盾。面前的男人是一个危险的磁场,而她只是一颗微小的铁屑,被他无限度的影响,不能自主。

不想也不敢让对话被沉默替代,她努力地回想自己最自然的声调,“听说你去国外了,回来了?”

他的回答在数秒后响起,声音很轻,但是清晰无比,“是,我回来了,你呢?”

她吸气,不防身侧一沉,有人坐下来揽住她的肩膀,笑着问一声:“小鱼,在聊什么?”

4

说话的是朱世昌,手里还拿着她的风衣。

她已经混乱,完全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么。朱世昌转头看陈苏雷,伸手介绍。

“陈先生,这是我的未婚妻,苏小鱼。”

陈苏雷的回答是没有回答,脸上毫无笑意,眼里墨色深重。她沉默地坐在一边,感觉自己被人生生地按入大洋底部,剧烈的水压将她七窃封闭,窒息若死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朱世昌将她带离大厅。往地下车库的电梯里空无一人,她不发一言,朱世昌也不说话,紧紧握着她的手,上车之后都没有松开。

他手心渐渐有汗,潮热一片。车已经驶上高架,两侧流光四溢,朱世昌侧脸看她,又将眼光收回,开口与她说话。

“小鱼,项目完成之后我有长假,一起去旅行?”

她反应很慢,许久才“哦”了一声,只说了一句:“我看一下能不能有假。”

他笑,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不如那之前我们把证领了,用婚假吧!”

她看着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有脸。

他回来了,他是陈苏雷,是她飞蛾扑火的爱情,只走过一段,便几近粉身碎骨。她之前都没有勇气在他身边坐看那个注定的结局,现在就更不能想象。

“小鱼?”耳边又响起朱世昌的声音,她侧脸,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是她的错觉?为什么今天每个人都如此复杂难懂,但再如何难懂,他还是朱世昌,是老天给她的最好的结局。

那只将她深深按入海底的手仍没有收回,身侧的世界寂静可怖,她看着他,好像看到最后一丝可以挣脱的希望。

耳边有诡异之声,问她,这是你想要的吗?究竟是不是他?

他不是苏雷,不是苏雷,所以谁都可以,而且在这个时候,她的眼前只有他。

呼吸仍有困难,她努力了许久都不能发声,到最后只能点头。她的这一细微动作,换来他回应的一笑,握着她的手指终于松开,抬起落到方向盘上,漂亮地打了个弯。

爸爸妈妈自然非常高兴,一同翻查皇历,好不容易挑中一个满意的日子,还嫌离得太远。

同事大多露出羡慕之色,毕竟如她这样万事都顺风顺水的例子少见。个别大龄女同事向她恭喜时脸上颇有些涩涩的味道,唯独米尔森稍稍流露出惋惜之意,但仍是衷心恭喜,还主动问她是否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减少工作量。

她拒绝了,并且在接下来的一段里间里益发地专注工作,时而在约会前抱歉地致电朱世昌,说自己实在走不开。

他脾气至好,竟然毫无怨言,倒让她惭愧。

最后一天她终于提早下班,朱世昌来接她,两个人一同去了知味观。

或许是午餐吃得太晚,她竟然毫无胃口。蟹酿橙香味四溢,她却连揭开盖子都不想。

朱世昌这一晚也说得不多,送她回家的路上更是一路沉默。苏小鱼下车以后他也下来,她停下脚步看着他,微笑着问了一句:“还有事吗?世昌。”

他欲言又止,别人说了一句:“小鱼,明天我等你。”

她点头:“知道了。”

他笑了一下,在她转身前补充:“等到十二点,如何?”

她转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回头看着他,很安静地点了点头。

尾声致亲爱的小鱼

亲爱的小鱼,我好爱你!

我喂你面包,你要快快长大。

……

我知道你也爱我,我让你自由,你却回来了。

——【法】安德烈德昂《亲爱的小鱼》

亲爱的小鱼,我好爱你!

我喂你面包,你要快快长大。

每一天我都会亲亲你,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忘记。

亲爱的小鱼,你越长越长,

总有一天,再也住不一小鱼缸。

我会带你到海边,让你自由,

尽管你是那么开心地离开。

亲爱的小鱼,我会想你的,

我会在白天一直等你,看你会不会游回来。

我也会在夜里继续等待,希望早点儿看见你回来。

看到你回来,我会多么开心。

我知道你也爱我,我让你自由,你却回来了。

……

那首歌还在继续,现在的苏小鱼是明白这首歌的意思的。在新加坡的时候凭着记忆一句一句哼出来,同居的女孩懂得法语,她尽最大的努力翻译给小鱼听,然后羡慕地说一句:“小鱼,真浪漫。”

她那时已经过了因为谈到任何与苏雷有关联的人和事就泪水盈眶的阶段,听完竟可以自然地微笑,没有丝毫失态,只是跟那女孩说自己也在学法语,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喜欢。

朱世昌念念不忘的倒是与她最初相识的样子,否则他也不会总是津津乐道她在飞机上的泪雨滂沱,然后搂着她的肩膀笑着调侃她,“真是一条鱼啊,水淋淋的。”

朱世昌……这个名字让她有些微清醒,心里提醒自己,该走了,时间快到了,朱世昌还在等,她要在这个小餐厅里站到几时?但身体本能地抗拒,怎样都无法移动。耳边的歌声回旋盘绕,终于到了尾声,她在音乐中艰难地转身,手指落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最后的旋律响起,只是几句简单的歌词而已,再如何反复缠绵,总是会唱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