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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节约时间,沈念星在早饭开始之前就换好了等会儿去参加培训时要穿的衣服,普普通通的白色短袖搭配浅蓝色牛仔长裤。

她也不打算化彩妆了,准备饭后随便打个底妆就出门,发型就扎高马尾,怎么简单怎么低调怎么来,因为经过了昨晚的一番“教训”之后,她那颗被金钱冲昏了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周凡渡说得没有错,没有哪个正经公司能让员工在培训第一天的时候就穿低胸装。

如果今天真的会面对这种情况,那就说明这家公司不靠谱,必须逃!

吃早餐的时候,沈念星还特意交代了周凡渡一句:“你今天一定要时刻保持手机畅通啊,万一我真遇到危险了,你一定要来救我!”

周凡渡直接回了句:“等会儿我陪你一起去。”

沈念星:“你不去找你妹了?”周凡渡这些天以来的焦虑和担忧她都看在了眼里。其实她自己也挺担心安安的,毕竟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妹妹。

周凡渡:“今天周末,她不用上学,家里还有爸妈呢。”

沈念星舒了口气:“那行。”又说了句,“有你陪着我我还能踏实点。”

周凡渡眉梢一挑:“现在知道你男人好了?”

沈念星没好气:“你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周凡渡欠的没边:“承认吧,你就是离不开哥。”

沈念星就是看不得他的那副欠样:“没你我活得更开心。”

周凡渡:“行,这是你说得啊,我马上就去找下家。”

“你敢!”沈念星瞪大了眼睛盯着他,恶狠狠地威胁,“你要是敢去找下家,你跑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天涯海角也给你绑回来,再打断你的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跑!”

虽然是在威胁恐吓,但周凡渡的心里却乐坏了,说明沈小多还是挺在乎他的,天涯海角也会去把他给夺回来。

用过早餐,两人就从家中出发了。

今天要去的那家模特公司位于高新区的某栋高档写字楼里,从辛福门小区出发,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

沈念星一路都挺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遇到了骗子公司,甚至还有点怀疑吕胖儿他姐是不是也被骗了,但后来的事实却向她证明,这些担心完全是她多虑了。

今天来公司参加培训的女孩有二十来个,培训的教室是一间公开透明的玻璃房。并且负责人不仅没有让她们这帮女孩换低胸装,还允许前来陪同的家属或者同伴坐在公司的会客厅里面等待。

总而言之,一切都挺正规合法的,一点都不像是骗子公司。

上午培训两个半小时,周凡渡一直站在教室外面等沈念星,时不时地还用手机给她照几张照片、录一段视频。期间还有个自称星探的人前来询问他愿不愿意当模特或者进娱乐圈,直接被他拒绝了。但是那个星探依旧不死心,硬给他塞了一张名片,让他回家后再好好考虑考虑,还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浪费掉这么好的先天条件,有些人想整都整不出来他这么适合大屏幕的身材和脸。弄得周凡渡哭笑不得的。

但他实在是对娱乐圈不感兴趣,他有自己想要追寻的梦想和事业规划。

十一点半,沈念星下了课,她还是第一个从教室里面冲出来的学徒工,然后急慌慌地把自己的挎包塞进了周凡渡手里:“你先去开车吧,我要上个厕所,等会儿楼下见。”话音还没落呢,就迈着小碎步跑走了。

看样子确实是憋的不行了,腿都迈不开了,跑的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周凡渡忍俊不禁,对着沈念星的背影笑了一下,然后就下楼开车去了。

这栋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正在维修中,所以他们早上来的时候只能把车停到旁边的写字楼里。好巧不巧的是,这片写字楼的前后左右还都是单行道。

要想去跟沈念星汇合的话,周凡渡只能围着这几座写字楼所在的区域绕一大圈才行。哪知一片天堂一片人间,他刚刚把车转到另外一条路上,眼前的画面就和刚刚的高楼大厦截然不同了。

那片写字楼的前方是高端大气的金融岛,后方是老旧落后的平民窟,一座座低矮的小楼局促拥挤,各式各样的小商小贩占据着马路的两侧,骑着电车的外卖员和前来买午饭的上班族众多,使得本就不怎么宽敞的道路越发的狭窄难开了。

周凡渡怕沈念星等的着急,就给她发了条语音说明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然后打转方向盘开进了一条相对来说行人比较少的路上,准备从这里面穿过去。

这条路的两侧全是已经搬空了的但是尚未拆迁的低矮居民楼,有些路段围了蓝色的铁皮,有些地方没围。

路虽窄,但是越往里开人越少,到后来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导航上也没显示有路障,完全可以穿行。周凡渡终于能将车速提上去了,然而当他路过一座废弃妇幼医院的前门时,倒车镜中突然闪过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位扎着马尾辫,身穿浅蓝色短袖和白色背带裤的女孩背着书包快速闪进了附近的一条小胡同中。

即便是一闪而过的身影,但周凡渡还是在顷刻间就认出来了这女孩就是他妹,周悦安。

这丫头不应该这里出现。

最起码不应该孤身一人在这里出现。

周凡渡的心中顿时有了股不好的预感,立即踩下了刹车,解开安全带的同时就打开了车门。

由于路窄,车门一下子就撞上了旁边的蓝色铁皮,发出了“砰”的一声响,车漆都撞掉了一大块。但周凡渡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从狭窄的门缝中挤出来后就朝着周悦安消失的那条小胡同冲了过去,甚至连车门都忘了关。

冲进去之后他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条死胡同,仅有二十来米深,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周悦安却平白无故地消失了。周凡渡的神色越发凝重,迅速在这条死胡同里寻找了起来,最终在临近尾部的那堵墙前发现了一块破木头挡板,把木板拉开之后,露出来了一个矮洞,钻过矮洞,就进入了那座废弃的妇幼保健医院。

周悦安一走进这座废弃医院,内心深处就产生了一股潺潺流水般连绵不断的悲哀与伤感。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踏入自己出生的地方。只是没想到,如今已经破败成这般模样了,目之所及之处尽是残垣断壁,一切都灰颓颓的,就像是回不去的旧时光。

她就是在这里被抱错的。她幸运地顶替了另外一个倒霉的女孩,侥幸地享受了十七年的荣华富贵。

她的亲生父母说,那个女孩已经死了。

妈妈爸爸的亲生女儿死了,哥哥的亲妹妹死了,因为抱错的那户人家没有钱给她治病……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很难过吧?是不是还会怨恨她?讨厌她?因为她鸠占鹊巢霸占了他们女儿的好命?如果当初她们没有被报错的话,那个女孩肯定不会死,最起码不会因为没有钱看病死去。

而且,她还一直这么任性。

爸爸妈妈和哥哥一直很宠她、爱她,但她却总是给他们添麻烦,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埋怨过她,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包容她。但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之后,还会继续喜欢她么?还能原谅她的任性和不听话么?不会了吧,因为她不是亲生的……

想着想着,周悦安的眼圈就红了,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往外淌,悲伤、难过,又委屈。

起初,她的亲生父母找到她的时候,她压根儿不相信自己是被抱错的,很坚决地认定他们是骗子,直到他们拿出了她的出生证明和DNA鉴定报告。出生证明上显示的出生日期和地点与她在家中见过的那张一模一样。DNA报告是她和她亲生父亲的DNA检测结果。

据她的亲生父亲说,他们已经跟了她很久了,趁她逃学去奶茶店买奶茶的时候偷偷拿到了她的头发。

他们甚至还拿出了一只金手镯,与她小时候一直戴的那只金手镯一模一样,是一对的。她的亲生父亲说这是她出生的时候她的亲奶奶送给她的手镯。把她换走的时候,特意留下来了一只,方便日后相认。

是的,是她的亲生父母是故意把她和那个倒霉的女孩抱错的,因为那个女孩的家里有钱,她们家没钱。

是她的亲生父母害死了爸爸妈妈的亲女儿。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了真相,一定该恨死她了。

周悦安哭得越来越厉害了。

她的亲生父母还说,她的亲哥哥要结婚了,但是家里没有那么多钱给他准备彩礼,如果她不能在两周之内拿出二十万块钱给他们,他们就会把那份DNA报告交给她的爸爸妈妈,让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到时候爸爸妈妈和哥哥就该不要她了。

她真的害怕极了,怕被爸爸妈妈和哥哥抛弃,怕是失去自己的家。她哭着哀求自己的亲生父亲放过她,因为她没有那么多钱。但是那个男人不信,说她是千金大小姐,一定有钱,拿不出来就是不想拿,不想拿就是不认父母,那他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为了筹钱,她还偷偷地卖掉了哥哥的一块手表……周悦安的内心越发的不堪重负了起来,除了悲伤之外,又增添了难以言喻的负罪感。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是个坏良心的女孩,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一直在骗爸爸妈妈和哥哥,还要偷哥哥的东西去卖掉。

她真的很坏。

她觉得自己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周悦安一边低声哭泣着,一边朝着废弃的医院大楼走。

在破败的大楼门口,挺着一辆老旧的银色面包车,车前站着三位成年男人,一位是两鬓斑白、皮肤黝黑沧桑的中年男人,另外两人则是身材壮硕的青年人。

这三人的打扮十分廉价质朴,质朴到与这座现代化的城市格格不入。

尤其是那位中年人,穿着军绿色的胶底鞋,脏兮兮的迷彩裤和印着假名牌logo的黑色短袖衫,让人只看一眼就想起“面朝黄土背朝天”这几个贫苦辛劳的字。

但并不是所有历经贫苦与辛劳的人都和他一样有一双阴冷狠戾的眼睛。

他即便是在笑,眼神也没有温度,声色低沉冷硬,听不出丝毫笑意:“我的乖女儿,是来给爸爸送钱的么?”

周悦安真是发自内心的畏惧他,尤其是听到他的话之后,愈发的肝胆俱颤,眼泪越发的不受控制,呜咽着恳求:“我、我只能酬到十万,我真的拿不出二十万,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中年男人耐心又安静地听完了她的话,眼神中竟流露出了悲悯,轻叹一口气,满含无奈地回答:“乖女儿,不是爸爸一定逼你拿钱,是家里面实在是穷呀。这些年来你一直在过好日子,什么苦和累都让你哥受了,你不能只享福不付出对不对?如果你拿不出钱的话,我也只能对你不客气了。”

他的话音落后,后方的那两位壮硕青年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突然迈开了健硕的步伐,迅速朝着周悦安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