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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有家庭有孩子的女人来说,爱情或许已经成为次要的了,重要的是孩子。对她来说,没什么事情会比孩子的遇害死亡打击更大了。

思考了许久,沈念星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我姐死之后,我妈有没有要求你辞职?”

姐姐是被那些记恨贺予城的罪犯杀害的,是他们对警察的报复。

贺予城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沉声回了句:“有。”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沈念星就明白了许多事。

母亲与贺予城的婚姻中的第三者只有一个:信念。

母亲的信念是生活,是家庭,是孩子是幸福;而贺予城的信念是为人民除害,是天下无贼,是在警察这个岗位上实现自己的价值。

即便是没有贺晴,没有那些信件,没有种种阴差阳错,母亲的结局似乎也不会改变。

她曾是那样一个自由的、不羁的美丽女人,如同一只九天凤凰,最终选择了一棵梧桐而栖,那就是她收心的开始,她把自己的未来全部押注在了这棵梧桐树上,结果到后来她才发现,这棵梧桐树并不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梧桐树的心太大了,大到心怀天下,而她只不过是其中的渺小一粟。

他们又都不愿意为了对方而改变。

所以,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击垮母亲的从不是儿女情长,是信念的崩盘。

沈念星突然特别想哭,因为她突然觉得好像谁都没有犯什么大错误,但却所有人都得到了惩罚。

“如果、我是说如果,”沈念星看着被车灯照亮的那一片马路,说,“如果能够重新来一遍,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么?”

许久后,贺予城才说:“会,但是会用不同的方式表达。”

沈念星:“比如?”

贺予城:“比如说都三十来岁的人了,大家都别互相计较了,然后跟她坦白说我留着那些信就是为了纪念青春,就像她留着她前男友的照片一样。”

沈念星一愣:“啊?什么照片?”

贺予城笑了一下,神色中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怀念:“初恋的照片,还是青梅竹马呢,你姥姥姥爷同事家的孩子,搞物理的。后来那小子去美国留学了,留学前送给你妈一张照片,穿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看着又帅又斯文,你妈一直夹在一本旧书里,时不时地还翻翻,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知道了。”

沈念星:“那你干嘛不跟她说你早就知道了?”

贺予城:“有些事儿拆穿了就没意思了。”

沈念星:“我妈发现你的那些信件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坦白呢?为什么不告诉她这些呢?”

贺予城想了想,实话实说:“不知道,年轻吧,总觉得有些事儿不需要说的太明确,觉得过去的事是埋进土里的死人,让它自行慢慢消亡就好,再刨出来就不合适了,死人再重新刨出来,是会发臭的,熏得人睁不开眼。”

沈念星又问:“那你现在怎么又会想要坦白了呢?”

贺予城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不懂什么是婚姻,以为两个人是两块田地,其实是一块,死人刨出来之后只是空气臭,过不了多久就散了,但要是不刨出来,连着土壤和根一起臭,最后变成一颗地-雷,定时炸-弹一样,哪天要是突然爆炸了,两个人一起遍体鳞伤,连带着孩子也遭殃。”

沈念星没再多言,仔细地思索着贺予城的这番话。

两个人在结婚之后就变成了一个人,一块田地,打断骨头连着筋。

她和周凡渡之间,会不会也走到两败俱伤、伤筋动骨的这一天?

他们两个之间真的合适么?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这么多年,会不会提前相厌提前索然无味呢?

如果周凡渡以后遇到了更喜欢的女人,或者她以后遇到了更喜欢的男人,该怎么办呢?是把爱情的尸体刨出来,还是继续埋着?

就这么一个瞬间,沈念星越发的畏惧结婚了。

二十分钟后,贺予城将车停在了烧烤店门口。

凌晨一点的烧烤店并不冷清,门口的露天桌位几乎有一半被食客占据了。

贺予城去找老板点单的时候,沈念星也在店门外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那是一张四四方方的矮小折迭桌,配着两张低低矮矮的塑料,桌面油腻腻的,但不影响食欲,这就是路边摊的魅力所在。

贺予城回来了后,坐在了沈念星的对面。

沈念星把胳膊肘抵在了大腿面上,双手捧住了脸颊,若有所思地盯着油乎乎的桌面看。

贺予城终于开了口:“大半夜的,不可能只是为了吃顿烧烤才把你老爹喊出来吧?”

沈念星撩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我没那么闲。”

贺予城:“那是因为什么呀?”

沈念星抿住了双唇,沉默许久后,叹了口气:“我明天就要去领证了你知道吧?”

贺予城:“知道。”

沈念星托着腮说:“领证就意味着结婚了,真正的法律意义上的结婚了,成为合法夫妻了,不再是谈恋爱了,也不再会那么的无拘无束了。我们要一起过日子,一起柴米油盐酱醋茶,一起生儿育女,一起面对生活中的琐碎和挑战,但是一辈子那么长,我凭什么保证可以跟他天长地久呢?姥姥姥爷到现在还会吵架拌嘴呢。”

贺予城笑了一下,总结:“突然恐婚了?”

沈念星也不扭捏,点了点头,坦白道:“是,事到临头,有点儿害怕了。”

怕遇到刨爱情的尸体的那一天,更怕爱情的尸体永远刨不出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