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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韵莫名觉得她姥爷这话说得特别的不怀好意——听起来十分和煦,但仔细一品又能品出来出来几分冷嗖嗖的感觉——标标准准的绵里藏针。

陆野不傻,能感觉出来白老爷子对他的冷漠与敌意,不过他也能理解老人为何会对他这么抵触——他不想让外孙女重蹈女儿的覆辙——所以并未对老人有什么不满或者反感,凡事皆按老人的要求做。

随后他在白老爷子的注视下坐进了车里,司机早已替他把行李箱搬进了后备箱。

南韵见状也要往车里钻,结果却被白老爷子拦下来了。

老爷子不容置疑:“你去和你哥坐一辆车。”

南韵生怕老爷子在回家的路上为难也子,所以不想和他分开,开始讨价还价:“我坐副驾驶行么?”

“不行。”白老爷子态度决绝,还给出了一个义正言辞的理由,“在场的哪个不比你大?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上这辆车。”

这话说得十分的冠冕堂皇,南韵根本无法反驳,无奈之下,她只好放弃了挣扎,给了自己男人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叹了口气,走回了她哥身边。

老爷子一上车,老陈就把车门关上了。白汝铭坐在了副驾驶。

没过多久,黑色奥迪就从南韵面前开走了。

轿车开动后的前几分钟,老爷子一言未发,白汝铭肯定不能越俎代庖替父亲发话,老陈更是安守本分、老老实实地开车。

陆野知道老爷子一定是有话要问他,所以也未开口,静静地等待着老人的审问。

一时间,车内的气氛安静到了极点。

许久后,白老爷子才缓缓启唇:“我们阿韵比较像她妈妈,不仅长得像,连性格也像,都有点不谙世事,说好听点,那叫天真,说不好听的,那叫傻。”

说话的时候,老爷子一直目视前方,神色淡淡,像是在自说自话,但陆野知道,这番话是说给他听得。

“当年追求阿韵妈妈的人有很多,不是世家公子就是青年才俊,哪个都比南启升强,但她偏偏就选了南启升!”提起这个男人,老爷子就气急败坏,“南启升那个人死皮赖脸油嘴滑舌,再加上有着一副好皮囊,年轻的时候很招小姑娘的喜欢,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绝对不是个好东西,对婉婉根本不是出于真心,迟早会辜负她。”

婉婉就是南韵的妈妈,白若婉。

“那个时候婉婉才二十出头,从小过着娇小姐的生活,也怪我和她妈把她惯坏了,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还天真的觉得自己嫁给一个穷小子特别的浪漫,就像是电视里面演的那样,一意孤行地要嫁给南启升。”

言及至此,白老爷子长叹一口气,原本中气十足的嗓音也微微泛起了沧桑:

“我跟她妈死活不同意她嫁给南启升,好话赖话都说尽,但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后来我和她妈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准备送她出国,想着她只要到了国外就能忘了南启升。担心她不配合,我们还骗她说:等你留学回来,就同意你嫁给南启升。我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只要我们这边退让一步,她肯定也会退让一步,后来她确实也答应了出国的要求,我们当时还舒了口气,以为这事解决了,谁知道两个月后,她竟然跟我们说她怀孕了。你知道晴天霹雳是什么感觉么?”

陆野当然知道晴天霹雳是什么感觉。

他十岁那年,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变凉,身体逐渐僵硬——这种感觉,就是晴天霹雳——所以他完全能理解白老爷子的心情。

与此同时,他又十分诧异。

如果按照白老爷子所说,南夫人应该是未婚先孕,但据他所知,阿韵是南夫人结婚两年后才生下的孩子。

白老爷子苦笑了一下,神色又黯淡了几分:“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一件特别丢人的事,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知检点,但我白老虎风风光光了一辈子,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也不信有人敢骂我闺女。而且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的时候,刚怀一个多月,说明什么?说明南启升就是故意让她怀孕,故意用这种方式阻拦她出国,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肯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糟蹋,所以我和她妈就逼着她去医院把孩子拿掉,但她舍不得,我就把她锁进了房间里,准备第二天强行带她去医院,谁知道第二天早上我一开门,屋子里没人了,窗户开着,外面还立着一架竹梯。”

老爷子的话戛然而止,但陆野已经猜出来了后续,白小姐和南启升私奔了。

许久后,白老爷子长叹了口气:“十个月后她抱了个孩子回来,是个男孩,那个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她和南启升治不起,一进家门她就跪到了我面前,一边哭着一边磕头,求我救救她的孩子,那个时候我的心就跟被刀捅了一样疼啊,这辈子我都没哭过几次,那次是我哭的最惨的一次。后来我带着她和孩子去了医院,请了全国最好的医生,不惜代价的去救那个孩子,但这孩子命短,在医院里待了不到三个星期就没了。孩子死后,婉婉就像是丢了魂一样,不吃不喝不睡,就抱着孩子的小尸体发呆,谁去跟她抢孩子,她就打谁,死活抱着不放。”

陆野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老爷,神色中带着难掩的震惊与错愕,他从来没听南夫人提及过这段往事,犹豫片刻,他还是问了句:“阿韵她知道么?”

白老爷子摇了摇头:“不知道,她就是个小傻蛋,谁舍得告诉她这件事。”

“小傻蛋”听起来是个骂人的词汇,但是白老爷子的语气中却带着难掩的疼爱。

老爷子又叮嘱道:“你也别告诉她。”

陆野:“恩。”就算老爷子不说,他也不会把这些事告诉他的傻姑娘。他愿意一辈子守护着她的天真与傻气。

随后,白老爷子继续说道:“孩子住院治疗的那一段时间,南启升很少在我们面前出现,也算他有自知之明,不来脏我的眼。孩子死后,是他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婉婉不愿意把孩子给别人,只愿意把孩子给他,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白老虎终究还是输给了南启升这个混蛋。孩子火化后,婉婉的精神状况就不太正常了,还试图自杀过一次。南启升这辈子对婉婉做过的最有良心的一件事就是在孩子死后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整整一年,婉婉才从丧子的痛苦中走出来,后来她又跟我们提结婚的事,我们还能怎么办?在逼着她自杀一次么?只能答应。”

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老爷子的语气中依旧带着不甘心:“南启升如愿以偿地把我的宝贝女儿取走了,我还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创业,别让我女儿跟着他受苦。他也算是有点本事,真搞出来了点名堂。一年之后,婉婉又怀孕了,这回生了个女儿,就是阿韵。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但南启升这个混蛋啊,终究不是托付终身的良人。”

老爷子又苦笑了一下:“婉婉一直以为我们不知道她把戒指卖了的事,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个买主还是我安排的呢。那个戒指最多值八十万,我给了她一百五十万。后来我也一直没收走那枚戒指,一直放在那位珠宝商那里,婉婉去买我都没答应,我要就看看南启升有没有心把这枚戒指买回去,结果一直到婉婉病死,南启升也没想着把这枚戒指买回来。”

“这枚戒指是我白家的家传戒指,我奶奶给了我妈,我妈又给了我夫人,也就是阿韵的姥姥。她姥姥应该把这枚戒指给我们的儿媳妇,但是婉婉远嫁,她舍不得,就把这枚戒指给了她。”言及至此,老爷子又叹了口气,“婉婉死后,我们也不想再看到这枚戒指了,于是就委托那位珠宝商卖了,现在戒指流转到谁手里了,我们也不清楚。”

陆野清楚,现在那枚戒指就在阿韵的手中,但他不确定应不应该将这个消息告诉白老爷子,因为当初老爷子卖掉戒指的原因就是不想再看到,以免睹物思人。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老爷子再次开口:“按理说,这些都是家丑,我不应该告诉你,我既然选择告诉你,就是要让你知道,如果你过不了我这关,就别再想娶阿韵的事,更别想耍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那些手段南启升早用过了,我现在根本不吃这套,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宁可让女儿死在我身边,也不会让她独自一个人克死在异乡!”

这次老爷子语气中的哀伤与沉重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郑重与严肃,还带有不怒自威。

陆野能理解老爷子的心情,也对自己有信心,因为他不是南启升,他是真的爱阿韵,也是真的想娶她,不卑不亢地启唇:“我明白。”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

到家之后,他们的车才刚停进车库,后面的车就追了上来。

老爷子下车后,笑呵呵地看着两位孙子和外孙女:“你们开得还挺快。”

白星梵长叹了口气,白星澜气急败快:“南韵全程就是个催命鬼,不允许你们的车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大哥都快被她催成中环十八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追击绑架犯呢!”

陆野忍俊不禁,他的小姑娘总是傻得可爱。

南韵又气又羞,气呼呼地瞪着二哥:“讨厌!”又怯生生地看了姥爷一眼。

白老爷子依旧是一脸不屑,再次“哼”了一声,随后扬起手臂将手里的龙头拐杖扔给了白星澜,脚步如飞的走了。

他的身子骨硬朗的很,压根不需要拐杖,拿根拐杖去机场,纯属是为了摆造型。

白汝铭和白星澜也跟在老爷子身后走了。

白星澜却没走,接过拐杖后,朝着妹妹眨了眨眼睛:“知道这拐杖中藏着什么玄机么?”

南韵摇头啊摇头。

白星澜一手握着龙头,一手握着木柄,双手同时发力,竟将拐杖拔开了,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鸣响,南韵的眼前闪现出了一道寒光。

这拐杖里竟然还藏着一把剑!

南韵看得目瞪口呆。

白星澜阴森一笑:“怕不怕?”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陆野,轻叹一口气,煞有介事地说道,“你现在还能完完整整地站在我们家门口,说明你这一路上表现得还算是不错,不然……你的明白?”

陆野:“……”

南韵狠狠地瞪了她二哥一眼,然后跑到了也子面前,信誓旦旦地说道:“你别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姥爷舅舅和大哥都走了,她的胆子也大了。

陆野没忍住笑了,十分配合地回道:“承蒙南女侠庇佑。”他还抬起了手臂,轻轻地在小姑娘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白星澜瞬间炸了,伸手指着陆野:“你干什么呢?你少对我妹妹动手动脚!”随后又指着南韵,“你们俩现在,给我分开!”

南韵不仅没和也子分开,反而还抱住了他,顺便朝着她二哥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手里握着尚方宝剑也没能阻止奸情,白星澜气得直跺脚:“没羞没臊!”

后来他们三人一起进家门的时候,白星澜的脸色还是铁青。

家中的女人早已等候多时了,陆野一走进客厅,她们的目光便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陆野十分镇定,从容不迫地迎着所有人探究的目光,客气有礼地向长辈们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