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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扬忙道:“明淮,你可再别拿这事开玩笑了,说得我毛骨悚然的。”

裴明淮道:“我就不信,厉鬼还会做灯笼!那些人皮灯笼,定然是有人背后所为,而且一做便做了这些年。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想,这么多年的功夫,也有十余年了吧?那幕后之人的耐心实是非同一般。他必然也是为了一件极大之事,哈哈,大概便是跟你的目的一般吧!”

英扬望了他,道:“若非鬼怪,你在黄泉渡听到的那个鬼声,作何解释?”

裴明淮窒了一窒,方道:“也许那人藏在暗处对我说话,我却没发现他藏身之处。”

英扬笑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分明连你自己也不相信。”

裴明淮想了半日,仍旧摇头道:“我还是不信。”

英扬道:“不信这世间真有鬼怪?”

裴明淮笑道:“至少我还从未见过。若是这次能见得一见,倒也是不虚此行了。”他顿了片刻,又道,“看来到了明晚赛灯会,还不知会有什么怪事发生呢。”

英扬道:“方才我曾对你提到九宫会,此事尚未了结……”

裴明淮截道:“九宫会不是已然放过你了么?”

英扬道:“我也一直这般认为,前些时日,我却收到了一封书信。书信中称,九宫会昔日轻易放过我,已对我大大开恩,而我却对他们有所隐瞒……”

裴明淮失笑道:“他们不会连你这笔还不知在何处的宝藏也想要吧?”

英扬愁眉道:“若找到了,他们要也由得他们。可如今,我连那宝藏在何处都不知。九宫会下手素不容情,到时候真找我讨要起来,恐怕我这条命……”

裴明淮道:“这可奇了,他们为何会知道你在找这笔宝藏?”

英扬道:“这我也想不通了。我可是从来不曾与一个人说起哪。”

裴明淮顿时想起白日里所见的那个锦心,便道:“真未曾与一个人说起?”

英扬似乎迟疑了一下,仍道:“不曾。”

裴明淮见他不欲提那女子之事,也不便再问,笑道:“想来九宫会神通广大,有别的法子知晓,也未可知。”

英扬忙道:“正是,我也是如此想的。”

裴明淮笑道:“听说九宫会中人,都会留下一块龟甲,以示身份?”

英扬道:“正是,龟甲本便是取其九宫之义。除了书信之外,确实留有龟甲,乃是‘辛仪’。你可要看看?”

裴明淮道:“看也没用,不必了。你若有好酒,倒是送来我喝喝。”

英扬道:“我还真有几坛好酒,明晚我送到赛灯会上,一起喝两杯。”

裴明淮叹道:“那时候,还有心情喝酒?我看,我们还是去找找方墨林吧,虽说只是尽人事,也得去找。”

找到天亮,仍是毫无头绪。英扬一定要劝裴明淮回去歇息,裴明淮叹了口气,也只得听他的了。其实也只睡了个把时辰,辗转反侧,梦里又是电闪雷鸣的升天坪,又是雾气迷漫的黄泉渡口。裴明淮从梦里惊醒坐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出门,就看到杜如禹带着几个衙役,急匆匆地走来。裴明淮道:“杜大人一早便来了,想是已然知道昨夜的事了?”

杜如禹面色凝重,道:“正是。”

他向裴明淮走近了一步,低声道:“听说……青囊昨夜……诈尸了?”

裴明淮脸色笑容也不觉敛去,此时一块乌云正移至头顶,太阳也被遮得无影无踪。“此乃我亲眼所见。”

杜如禹不觉又变了色。裴明淮道:“杜大人,依我看来,可以找仵作来,替青囊姑娘验尸。”

杜如禹失声道:“验尸?”

裴明淮道:“青囊姑娘死因不明,本就应该验尸,这不须我提醒县令大人。验尸后,至少可以知道她的死因,也许还能知道昨晚她‘诈尸’的来龙去脉。”

杜如禹面上有为难之色,沉吟道:“可是方老爷……”

裴明淮笑道:“你是县令大人,这等事难道不该由您作主?”

杜如禹打了两声哈哈。“那是,那是。只是起均兄年纪不轻,染病已久,我怕他……”

裴明淮道:“杜大人若觉为难,由在下去说便是。”

杜如禹忙道:“不必,不必,我自己跟起均兄说去。”

裴明淮笑了一笑,道:“若杜大人不介意的话,验尸的时候在下也想在场。”

杜如禹又楞了一下,方道:“自然,自然。”他又道,“下官还想起一事,英扬对我说,替你做的灯笼,冯老头已做出了个大样,让公子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裴明淮浑忘了此事,没想到众人却都将此事真当了一回事。当下笑道:“也亏他心细如斯了。也好,我就去看看。”

杜如禹道:“可要下官派人带路?”

裴明淮笑道:“这黄钱县人,又有哪个不认得冯老头的?”

杜如禹迟疑了片刻,又道:“下官听说……听说公子是领了东道大使之职,出使监察,不知到这里有何……”

裴明淮打断了他,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见老朋友英扬,杜大人不必这般小心在意。”又笑了一笑,道,“当然,若是此间有事,我行事也一般的方便,杜大人说是不是?”

杜如禹除了“是”之外,哪里还说得出第二个字。

裴明淮辞了杜如禹出来,一直走到大街上,走了一阵,却又悄悄地折回了方府背后的一条小巷。方府的院墙虽不矮,却也难不住他,裴明淮眼见左右无人,纵身便上了墙头,跃了下去。

他早看准了方位,这里乃是方府花园中的一个背静之处,少有人至。跳下去之后一看,果然四周清净无人。裴明淮在方府住了两日,早觉着从方起均到杜如禹甚至英扬,还有那个叫锦心的姑娘,都有些古里古怪的。方府里的气氛就像是这几日黄钱县的天气,明里看是阳光明媚,其实天上的乌云多着呢。

裴明淮忽然听到有人声传来,忙一闪身躲到了树丛里。那是个女子声音,娇媚甜腻,裴明淮立时便听出是锦心的声音。

只听锦心娇笑道:“那位裴公子总算是走了,他在这里,我便浑身不自在。这人长得倒是很俊,待人也有礼,但我偏就看不惯他,总觉得他要坏我的事。”

裴明淮听到有人回她的话,似乎是个男子声音,但任他支起了耳朵,也听不清说的些什么。锦心与那男子,都远远地隐在花树丛中。

只听得锦心又笑道:“你太小心了,有什么好怕的?赛灯会一过,这里的事儿便完了,我们就可离开这鬼地方了。什么黄钱县,依我说,是黄泉县吧!”

纵然如此,锦心的声音却也小了,裴明淮也再听不清了。过了片刻,锦心一个人自花树丛里面出来了,摇着团扇袅袅娜娜地走了。

裴明淮皱了眉头,等了半日,也没见着别人出来。他知道再等也无用,便小心翼翼地朝正堂的方向走去。他总觉得杜如禹是有意想把自己支开,如果自己感觉无误的话,杜如禹是想做什么?

大白天的,方府上上下下人也不少,裴明淮虽然轻功了得,但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下飞檐走壁。他见有个丫环捧了一个食盒,正往西花厅走去,想必是送早饭的。他便悄悄尾随在那个丫环身后,到了西院。

西院花厅里不仅坐着方起均和杜如禹,英扬也在场。裴明淮隐身在纱窗之外,心中疑惑不定。这几个人一大早就聚在这里,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情要商议么?

那丫环将食盒放下,把碗碟一样一样地放了下来,然后退了出去,掩上了门。杜如禹咳了一声,道:“两位,你们看怎么办?”

方起均脸上老态毕露,挥了挥袖道:“到了今日,还能如何?就依了那裴公子吧……唉!我失了孩儿,就算心愿得偿,又有何意义?”

英扬笑了一笑道:“怎地颓然如此?”

方起均神情黯淡,只苦笑道:“我早年丧妻,养这两个孩子,不容易啊……不容易……”

杜如禹道:“走到这一步,难道还能回头?”

英扬道:“正是,我们已不能回头。”

杜如禹却道:“我说英扬,那位裴三公子可是跺一跺脚都能地动山摇的人物,你是从何处结识的?”

英扬道:“实在是偶然认识的。只是他从没什么架子,要他自己不说,我都不知道他是裴家三公子。”

杜如禹看了他一眼,又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清粥小食,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我也疲累得紧,唉,这夜里都睡不好。连平日喜食之物,都吃不下。”

方起均道:“不如我帮你把把脉,开副方子吧。”

杜如禹苦笑摇手道:“我这乃是心病,看也无用。”

方起均道:“心病有时也是由身病起来,让我瞧瞧吧。”

杜如禹果然伸了手去,方起均把了一把脉,便道:“我替你写副方子,叫小午替你煎好送去。纵然不能治心病,至少也能吃下饭,能睡个安稳觉。”

杜如禹笑道:“起均兄还是一般的妙手回春。”

方起均惨然笑道:“妙手回春?杜兄啊,你是在取笑我么?哈,哈哈……妙手回春,在姓方的手里,做的那事……我这眼瞎了,也是报应……”

杜如禹立时截道:“此话断断不可再说。”

英扬却重重哼了一声,道:“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最好莫提。”

方起均果然不再说话,只是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长叹,苦涩之极。裴明淮在窗外听着,也是心绪起伏不定。听起来,这三人似乎在做一桩事,为了此事,连方起均的一对儿女都送了命。方起均已然心灰意冷,英扬与杜如禹虽也忧虑重重,却仍坚持不肯放弃。他见杜如禹起身出门,英扬也随后跟上,只有方起均仍是怔怔坐在那里,也未起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