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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震又道:“我们少在这里说闲话,我告诉你,柴大魁落网之日,我便将他关入大牢,他吐出了他多年的赃物,也把他的独门暗器交了出来,以求活命。”

裴明淮道:“他是怎么也活不了命的了。”

吴震毫无笑意地笑了笑道:“你是懂行的。像他这种人,杀人如麻,手上沾血颇多,进了那道门,便是走过了奈何桥,回不了阳间的了。”

裴明淮道:“柴大魁如今还在大牢里?”

吴震摇头道:“已被处决。”

裴明淮沉吟道:“那么那他的暗器现在何处?”

吴震叹道:“失窃了。”

裴明淮怔住。“失窃了?在哪里失窃了?”

吴震道:“在我手中失窃了。”

裴明淮不由得笑道:“在你手中失窃?你不是在开玩笑么?”

吴震道:“我也希望是开玩笑,但却不是。”他又道,“所以我一见到朱习的死法,心里就打了个突,那分明就是……”

裴明淮道:“你将它放在何处?你家中?”

吴震眼中又露出了那种古怪的神色。“我不使暗器,怎会带至家中?那公盐也成了私盐了。”

裴明淮道:“那你究竟放在何处?”

吴震眼中的古怪之色更浓。“其实你早已进去过了。”

裴明淮一怔,随即省悟,失声叫道:“难道便是朱习被杀的那间屋子?”

吴震道:“不错。那屋子除了放骨灰罐,也会放些在牢中死去的犯人的遗物。”

裴明淮想了想,那满墙的木格子上,除了黑色的骨灰罐,确有一些盒子、瓶子之类的物事。“那也就是说,不管是谁,进去随便拿也不会有人知道。门本来也不曾上过锁。”

吴震道:“正是。”

裴明淮道:“如此说来,盗走此物之人,必定是能够随意进出大牢之人了。你们中间必有内贼!”

吴震叹道:“那里面的东西,随意扔在那里,都是年久积灰的,不曾记录,也没人会去查上一查。”

裴明淮埋怨道:“你当日若跟我说,我们可少走很多弯路!我一直想不通那大牢里的人为何会进入放置骨灰的房间,又把骨灰罐乱丢乱扔,一地都是。现在看来,他必是极慌张地在寻找什么东西。”

吴震道:“木架上东西放得极是混乱,想找个什么还真不容易。”

裴明淮又想了片刻,仍然摇头道:“不通,还是不通。”

吴震道:“哪里不通?”

裴明淮道:“我们方才说,只有能自由进出大牢中的人,才能盗取,是不是?”

吴震道:“不错。”

裴明淮道:“如果换了我,我必然会悄悄进去寻到,然后带走,据你说那屋子也不上锁,要想取走必定能神不知鬼不觉。最好的做法当然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找到,可你看看,结果闹成什么样了?”

吴震道:“你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百思而不得其解。我也想过,也许是朱习正好撞见了,那凶手才不得已杀人灭口?”

裴明淮道:“那凶手为什么要把里面的骨灰罐砸碎那么多,这不是摆明了要让人注意到的么?”

吴震道:“也许朱习跟他打斗过,撞翻了……”他说到此处,也说不下去了。很明显朱习是被一针毙命的,连腰刀都没有拔出来,又哪里有打斗的可能?他只得苦笑道:“所以说,我怎么都想不通了。”

裴明淮道:“所以我想凶手一定是有意把骨灰罐砸碎的。原因我如今还想不出来,但他一定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他沉吟了半日,道,“吴震,我们再去一次大牢。我决不相信,那么多个大活人就那样平空消失了?决不可能。以前我认为那些囚犯失踪跟金百万父女的事是两回事,现在连清虚也死在那种毒药之下,所以我想两件事一定是有关联的,只是其中的关系我们现在还想不到而已。”

吴震道:“也好,现在就去吧。这里交给我手下就行了。”

这时候,两个捕快抬着一具尸体进来了。吴震把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掀开,问道:“明淮,这人可是你那日来询问时遇见的伙计?”

裴明淮一看,那人三十余岁年纪,鼠眼猴腮,正是那天他来时遇到的人。“不错,就是他。”

吴震指了指那伙计的颈间。“一针毙命,跟朱习一样。”

裴明淮沉吟道:“想想有些奇怪,若是清虚一时三刻之间不急着检视那些珠宝,或是我在他中毒之前便将他给擒下了,那会得如何?”

吴震道:“凶手并未料到你会在此时到飘香斋来,你来只是偶然罢了。”

裴明淮眉头仍然未展,只道:“也许吧。”

他走到了门口,深深吸了两口气。雨已停,屋檐上的水滴还在往下滴。裴明淮望着一院被雨水洗过的芭蕉,道:“飘香斋的主人,想必是个很讲究的人。”

吴震道:“你认为清虚不是飘香斋的主人?”

裴明淮道:“不是。他只是被人约到此处而已。他有锁匙,也只因是别人给他的。”

吴震道:“还有别的佐证么?”

裴明淮道:“他方才在房中找烛台,找了半日也不曾找到。看他动作,对房中陈设极不熟悉,若他是房主人,又怎会如此?”

吴震又走到了清虚面前。清虚刚死不久,他也不敢轻易去碰清虚的尸身。但他却蹲下了身,仔细察看,一张脸几乎都快跟清虚紫黑色的脸碰到一处了。裴明淮忍不住提醒道:“小心毒。”

吴震道:“明淮,你过来看。”

裴明淮走了过去,吴震指着清虚的脸,道:“他的脸上易过容。”

裴明淮一惊,取过了火折子细看。吴震所言不虚,因为光线极暗,清虚的死状又极可怖,裴明淮并未对他的脸多加察看。这时清虚唇上的白须已然有一半脱落,白眉也有些掉了下来,显然是粘上去的。

吴震取了几块布片包手,将清虚的白眉白须撕了下来。虽然面呈紫黑,但这时便可看出清虚绝不是个老人,而是个顶多四十岁出头的男子。裴明淮怔了半日,问吴震道:“你可认识?”

吴震道:“不认识。”

突然,从门口传来了一声惊呼,两人一抬头,却是守在门边的一名捕快。那捕快满脸惊讶不信之色,呐呐道:“大人,他……这人我认识。”

吴震精神一振,大踏步便走到那捕快面前,道:“是谁?”

捕快道:“这人便是乔青松,抓他的时候,我也在场。”

吴震脸色陡变,裴明淮问:“乔青松是谁?”

吴震道:“你难道就没看我给你那份大牢里失踪囚犯的名录么?乔青松就是那失踪的十名囚犯中的一个!”

裴明淮只觉尴尬,他还压根没看过那份名录。“那你呢?你居然连自己管的犯人都认不出来!”

吴震道:“这人是刚送过来的,我还没见过。他不是我抓的。”

裴明淮道:“总见过画像吧?”

吴震道:“那画像跟这人差得不是一丁点,人又死了,脸扭曲变形,恐怕他老婆都认不出来!”

裴明淮无言,只听吴震又道:“如此说来,我已经找到两个失踪的犯人了。也罢,尸体也可以交差。抬回去!”

这已是裴明淮数日之内三进大牢了。牢中那股潮湿阴冷的霉味让他觉得极不舒服,但再不舒服也是自己要求进来的。他已经认定,这座大牢里,必定会有重大的线索。而那间放置骨灰罐的屋子,便是重中之重。

吴震一到了大牢便命齐林来验尸,裴明淮道:“我想去那间屋子里看看。”

吴震道:“也罢。”他顺口便叫,“范……”突然一怔,道,“范祥跑到哪里去了?好几时没看见了。”

裴明淮这才记起那范祥是出去追查江平的来历了,忙道:“他是去办事了,叫我告诉你一声,我却忘了。”

吴震也不着意,另找了个狱卒陪裴明淮过去。还好心地交代了一声:“不要乱走,省得迷路。”

领路的狱卒便是上次那叫杜小光的,脸圆圆的小胖子,满脸是笑。裴明淮笑道:“看你这模样,在这地方当牢子不合适,倒是去当当跑堂的不错。”

杜小光陪笑道:“裴公子,当跑堂的多辛苦,我们这里,虽然晦气点,油水可不少。”

裴明淮道:“这里也有油水?”

杜小光笑道:“裴公子,我们这里进来的,都是快死的人。谁不怕死呀?他们就宁可把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只求免死。虽然大头是要充公的,可我们好歹能够揩到些油水。您别说,如果遇上个江洋大盗什么的,我们那一年都不愁了。”

裴明淮笑道:“比如那个柴大魁?或是那个水上飞?”

杜小光道:“柴大魁还是很有点油水的,而且怕死。水上飞那家伙,根本就是个铁公鸡,什么都敲不出来。现在还莫名其妙失踪了,我们这上上下下的都急得不得了!”他这话一说完,又赶忙道,“我这可是说错了,他先是失踪了,然后死了,现在尸首又抬回来了。这死人,跑出去也是个死鬼!”

一面说,两个人一面便到了那间放骨灰罐的屋子。这屋子在大牢的最里面,就是长长的一间屋,除了木架子和一张供着香的长案,别的什么都没有。那日里地上落的一地骨灰已经打扫干净,朱习的尸体也早已抬走,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杜小光躲在他身后往里看,小声地说:“裴公子,您干嘛非要来这儿?我们都是能不来就不来的,这地儿阴气重啊。”

裴明淮道:“阴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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