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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震一抬头,只觉得白光耀眼,片刻间双目便无法忍受,只得重又低下了头。只听裴明淮继续道:“当日那小道童抛了一根长索,然后缘绳上天。他向上爬得极快,且一面向上爬,一面不断地有白烟裹住他的身形,加之四周高楼反光不断,我根本无法长时间向上看,是以究竟上面发生了什么,我们在下面的人是看不清楚的。哪怕是旁边几座楼上有人偶然望出去,也看不清楚,因为白烟是越来越浓的。”

毕夫人道:“公子说得有理。”

裴明淮望了金贤道:“金管家,你以为呢?”

金贤点头道:“裴公子此言在理。我当日也极之好奇,想一睹为快,但头顶光芒强烈耀眼,全然无法长久注视。”

吴震道:“那白烟想必也是清虚或是那道童所放?嗯,白烟既是不断上升的,应该是道童所为。”

卢令道:“那道童攀绳而上又如何?我表妹人在北楼……”

裴明淮道:“你还忘了一件事。”

卢令一楞道:“什么事?”

裴明淮道:“那绳子是如何上天的?”

众人皆一楞,吴震忽然拍掌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一切奥妙都在四周那四座楼上。”

裴明淮笑道:“不愧是吴大神捕,当日虽不曾到场,却已然想到。”

吴震见众人皆目注于他,便笑道:“说来不值一哂,我猜那绳子定然混以百炼钢,坚韧无比。且那绳子上有一搭钩,一扔上去便可以钩住天上的钢索。”他又解释道,“当日定然每座楼顶都拉了一条极细极韧的钢索,汇聚至四楼中心互相钩紧。”

卢令道:“那道童便是沿着那钢索爬至北楼,杀了表妹,再……”他说到此处便已说不下去,道童身形小巧,想来又会轻功,爬这钢索尚可,但若是要去杀了金萱将她分尸,再爬回来把碎尸扔下,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何况那道童“上天”不过片刻,若是他在众人头顶上爬来爬去,就算日光强烈,白烟弥漫,也不可能全然看不到。

裴明淮笑道:“我们且不说金萱。上天盗桃这戏法,如今已可解了。只需那小孩爬上,扔下一颗大桃即可。”

卢令厉声道:“我表妹之事,怎可不说?”

裴明淮道:“卢兄你且莫急,听我慢慢道来。”

卢令冷笑道:“你当我这时还有心听你慢慢道来?”

裴明淮也不着恼,只道:“金萱之死,我既然想不通,便先搁下。我又再想金百万之死,众位都知吕谯之能,但我们发现金百万尸体的时候,门窗都从外面锁上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那日曾站在密室的铁门之前,我在想,若我是那个凶手,有可能将金百万骗至窗前,一刀割断他的咽喉。可是就算如此,我该怎么才能把那些珠宝取出来呢?总不成金百万自己把珠宝递给我吧?而且就算他肯,那么多箱,从那个小窗里一把把塞出来,得花多久时间?”

吴震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

裴明淮叹道:“正是如此。我怎么都想不通,还是只能不想了。”

卢令怒道:“你这也想不通,哪也想不通,那今天把我们聚到这里来干什么?”

裴明淮笑道:“把所有想不通的放在一起,也许就能想通了。”他又道,“我又去想那水上飞。清虚——乔青松是这套戏法里必不可少之人,但水上飞有何用处呢?又为什么被沉尸莲池呢?他又为何以金家家丁的身份出现呢?”

他眼望金贤,道:“以前金家的家丁,可都归你管?”

金贤道:“正是,可最近归了金四管。”

裴明淮道:“是谁的意思?”

金贤迟疑了一下,道:“应该是老爷的意思。”

裴明淮点了点头,道:“可是金四那时候失踪了,所以我也没办法再去问他了。我再想清虚之死,很明显,他的死是杀人灭口。凶手给了他抹了剧毒的珠宝作为酬劳,令他在飘香斋等候。凶手算得很准,清虚这种人,不会不去检视珠宝,于是清虚也被害了。”

他沉默了片刻,道:“在这案子里,很明显,清虚,水上飞,他们是被灭口的。金百万和金萱的死才是重头戏,再加上珠宝失踪,凶手的目的定然是谋财。可是,好处是谁得了呢?金家偌大的财产,该归谁?”

吴震摇头道:“金家虽然人丁稀少,但族里总是有人的。那些人,照我看,没一个能办下这等事。”

裴明淮叹道:“金萱死了,毕夫人和卢令,也落了空。卢令想娶金萱人所共知,金百万本来也乐见其成,如今是镜花水月了。夫人你嘛……虽说金百万从无续弦之念,但也在搜罗珍宝给你,他死了,你还是没好处。”

毕夫人笑道:“正是如此,公子也不必怀疑我了。”

裴明淮道:“无论如何,‘天罗’是你买的,在飘香斋买的。丹桂告诉了我一件事,那便是金萱这半年以来,常常去那飘香斋,风雨无阻。吴震又说一年前金萱暗自买了飘香斋,我想,金萱也许是在外面有了情郎,飘香斋便是相会之地。”

毕夫人轻轻一笑,媚态毕现。“去那里买香,难道也不行?”

裴明淮笑道:“不是不行,只是让整件事显得更加扑朔迷离。卢令说,白烟里有‘天罗’的香味。我此后在弈棋之时也问过了成氏兄弟,他们虽不知是何种香,却也说在清虚施放白烟的时候,闻到了一种香气。但从道童攀绳上天之时,白烟便已不断了,那时我却未曾闻到任何香气。”

他目注毕夫人道:“所以定是夫人你捏碎了天罗的香丸,还踩碎了地上的桃子,让我们无处可追查。”

毕夫人的眼睛睁得更大。“我为何要这么做?”

裴明淮笑道:“自然是让我们怀疑你。飘香斋的伙计特意说出你去买天罗,也是你有意所为。”

毕夫人惊讶道:“妾身会做这等傻事,把嫌疑都揽到自己身上?”

裴明淮道:“我们怀疑归怀疑,可当时都坐在一起,再疑你也无济于事。你这般做,更是把线索搅得乱七八糟,让我们昏头转向。”

毕夫人轻叹一声,道:“公子所说的,都是猜测罢了。”

裴明淮笑了笑,道:“并非猜测,我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他摸出了那朵珠花,托在掌心,“清虚临死之前,我问他凶手是谁,他拼尽全力抓住了这朵珠花。我原本一直不得要领,但吴震昨夜把这珠花拿出来的一瞬间,我突然一片清明。”

毕夫人道:“这是朵虎魄制的珠花,雕工精细,但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裴明淮道:“我原来想了许多许多,但后来一想,吴震是对的,清虚临死之时,怎么可能想到特别复杂的谜题?所以,一定是最最直接的暗示。”

毕夫人道:“雕作梅花之形,也许,凶手名字里有个梅字,或者是跟梅花有关?”

裴明淮笑了笑道:“虎魄是黄色。”

毕夫人和卢令齐齐变色。吴震也站了起来,只有成伯成仁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以然。

裴明淮淡淡地道:“清虚临死之前,看到面前的珠宝里有一朵黄色的珠花,便抓住了。他想告诉我们的,便是黄色的花——黄花。”

卢令双手发颤,叫道:“不……不,你胡说!”

裴明淮抬起眼睛,注视着他。“你已经想到了,卢令。萱草还有一个俗名,便是黄花。在这件事里面,确实有一个人的名字与此相关,她就是——金百万的女儿,金萱。”

只听“砰砰”几声,卢令的手已抖得不听使唤,将面前碗筷酒杯都掀在了地上。裴明淮只作未见,道:“我再想之前想不通的那些事情,便很容易想得通了。是谁在变戏法之前,借故走开,上了北楼?是金萱自己。飘香斋根本就是一个碰头的地方,谁这半年最常去飘香斋?金萱。谁能得到最大的好处?仍然是金萱。听金管家说,金家能支的钱已经有大半被支空了,不是她干的,又是谁?”

他望了卢令,道:“卢兄,我曾听那玩皮影戏的江明说过,他们是你请来的。你是否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想着去请他们?”

卢令道:“我……我不记得了。”

吴震笑道:“你不是不记得,你是不想说吧?是不是金萱对你说,在城里的什么地方,有几个玩皮影的人,她曾见过,很是喜欢,叫你替她请回来。于是你便去了,也见到了,给了钱请回来了——可是如此?”

卢令脸色发白,道:“就算如此,那又怎样?”

裴明淮又道:“当日清虚言道可让莲花盛开,你便说你表妹不乐府中莲花凋谢,叫那清虚入府。金萱当然知道你对她的一切言语都是记在心上的,定然会出此言,清虚便可顺利进府了。再说,清虚为何正好那时到了金百万喝酒之处?当然还是金萱设计好的。”

卢令大叫:“不,决不会!”

裴明淮淡淡道:“我仔细想来,很多事都只有金萱能办到。要回这庄园住,修这四座小楼和密室,根本便是金萱自己的主意。她至少在大半年前,便已处心积虑在谋划了。那金四也定是听了金萱之言,让水上飞进来做‘家丁’。——除了金百万,金四只会听金大小姐的。”

成伯疑虑地道:“那金萱不是已死了么?你们不是看到了她的碎尸么?”

裴明淮叹了口气,道:“那并不是金萱。记得我们看到她的头颅之时,她的脸便像是罩上了一层蜡壳,十分生硬怪异。没过片刻,她的脸又被蚀掉,这更让我们无法追查。碎尸早已准备好,背在道童身上那个箱子里。那道童沿绳而上后,只需把碎尸取出抛下,再沿着钢索爬到北楼上即可。我们那时看到第一块碎尸时便心神大乱,在下面很是忙乱了一阵,那道童早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遁走了。”

毕夫人道:“可是那日四座楼都在唱戏,不管哪一层都是有人的。”

裴明淮微微一笑,道:“若要最省力的法子,你以为会爬到几楼?”

毕夫人道:“当然是顶楼。”

裴明淮道:“对了,正是金萱当日去的那一楼,七楼。看皮影戏的那一层。”

卢令叫道:“可是那道童呢?”

裴明淮笑道:“你可记得那个小夏,画了个花脸,穿着戏服,哪里认得出本来面目?那小道童跟金萱一样,换了衣服,抹了戏妆,悄然离去。东西南北四楼众人进进出出,热闹不堪,我们又怎会注意到?”

吴震道:“顶楼上的那几个玩皮影戏的,都是帮凶。”

裴明淮道:“那是无疑的。凶手极之谨慎,把所有的戏子都给杀了。因为这些人难保一抬头看到了些什么,泄露秘密。那个玩傀儡戏的老班主,当时对我欲言又止,说不定他就看到了眼生的金萱或者小道童。只是小夏收了金萱的镯子,他不想多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