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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

一个极动听的少女声音,把孟固的话给打断了。裴明淮只听得裙裾响声,一阵幽香袭来,抬头一看,曲径深处,俏生生站着个穿水红衫子的少女。外面白雪耀眼生光,这少女肤光胜雪,却不是丁小叶那等略带病态的苍白,真真是美得如玉生辉。

裴明淮见了丁小叶,已觉得她是极美了,再见到这个少女,又是眼前一亮,这少女比起韩琼夜,又另是一番秀美,眉眼十分灵活,顾盼神飞。

孟固见那少女出来,也是一怔,道:“蝶儿,你怎么过来了?”

少女朝他二人走了过来,向裴明淮福了一福。“你就是我伯父这几天老挂在嘴上的裴三公子?嘻嘻,我就是想见见,你什么样子呢。”

孟固甚是尴尬,忙道:“蝶儿,不许胡说。”又对裴明淮赔笑道,“公子,这是我侄女儿孟蝶。丫头生在偏野之处,不似琼夜那般知书识礼,公子莫怪。”

裴明淮笑道:“孟姑娘,在下有礼了。”他心想自己说尉端眼界浅了,倒是错了,孟固这个侄女儿,当真如明珠美玉一般。

孟蝶笑道:“裴公子,你到我家里来,真是贵客。要是不嫌弃,就在这里坐坐,赏赏雪,喝盏茶,好不好?我刚做了几色点心,只是,我的手艺可远远不如琼夜姊姊啊。”

她这一说,连孟固都道:“琼夜那丫头,做菜的手艺,当真是高明。她那味酒蒸鱼,做得真是……啧啧,老夫说着都嘴馋了。”

孟蝶娇笑道:“裴公子,我陪你去雪苑,在那里坐坐,好不好?”她声音又甜又俏,裴明淮自然也不好拒绝。

那雪苑其实就是孟府的花园,有个小小亭子,十分清雅。孟蝶去了不多时,亲自捧上茶水来,裴明淮见那茶碗中放的是绿色的叶子,便跟普渡寺里面澄明方丈待客的一般,笑道:“原来此处都爱喝这个。”

“此处甚么都不易得,只有雪最易得,又最清醇,泡什么都不难喝。”孟蝶笑道,“西域边陲之地,诸多不便,公子莫要嫌弃才是。”

她说话之间,巧笑嫣然,一双眸子又黑又亮,水光盈然,可谓灵动之极。她年纪与丁小叶相仿,最多二十岁,比琼夜小着几岁。

裴明淮微笑道:“不必公子公子地叫我。”

“好呢,那我叫你裴大哥。”孟蝶喜道,“你叫我蝶儿便是。”

裴明淮道:“蝶儿这名字取得好。”

孟蝶却摇头道:“照蝶儿看来,并不好。这名儿,本来便是一梦罢了。”

裴明淮一怔,他不承想孟蝶会说出这等话来。孟蝶低头半日,抬起笑道:“裴大哥,我这花园,可没什么好景致看。”

裴明淮道:“这等雪景,若是有红梅,必定好看。”

孟蝶摇头道:“塔县这地方啊,哪里来的红梅!裴大哥不是想要雪莲花吗?雪莲花原本不是稀罕物事,但塔县旁边那莲花山,峭壁上面长的,当真与众不同。雪莲花不是人参,并无续命之效,却能畅通血脉,塔县的更是奇特,说是若遇了名医,好生调制,连残疾已久的人也能好呢。”

裴明淮见她说起来头头是道,问道:“听蝶儿这么说,可是精通医理了?”

“精通哪里谈得上。”孟蝶道,“只是略知道些皮毛而已。对了,裴大哥,也常常有些江湖中人来这里,说是那花可以帮助打通经脉,便是走火入魔岔了真气的,也能救回来呢。”

裴明淮知道她所言是实,若非如此,祝青宁大老远地跑来做什么?他并未留心孟蝶行动,韩琼夜与丁小叶都丝毫不会武功,他对孟蝶也并未十分着意。现在突然记起,方才孟蝶现身之时,他可是并未察觉。

当下问道:“蝶儿,你习过武?懂得这么多。”

孟蝶笑道:“瞒不过裴大哥,是会点儿。”

裴明淮道:“谁教你的?”

孟蝶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裴明淮也觉自己问得唐突,歉然道:“我一时口快,蝶儿不必答了。”

丫环送上果点,都是些蜜饯之物。孟蝶叹了口气,道:“塔县难有鲜果,裴大哥只好将就着了。”

裴明淮却知哪怕是这些干果,也非此地能有之物。再看孟蝶衣着打扮,颇为精雅,绸缎都是上好的成色,连鞋面也是今年时兴的式样,这塔县县令,哪有这许多油水可捞?这孟蝶的首饰,还有那盛果子的白玉荷叶盘,都不是孟固能负担的。

裴明淮忽然记起,正月十五酥油花会,孟蝶并不在场,便问道:“那晚酥油花会,我好像并没看到你?”

“那晚我病啦。”孟蝶道,“清早去花园看雪,没披斗蓬,冻着了。”

裴明淮朝花园里看了一眼,这寒冬腊月自然是没有一朵花开的。种了大片大片半人高的不知什么花。当下信口问道:“这是什么花?”

“这个啊,这叫金露梅。”孟蝶笑道,“这花十分耐寒,哪怕是大雪封山,它也一样死不了。只有在塔县这样的地方,它才能长。裴大哥,你别看它现在不起眼,开起花来的时候,可鲜艳得很呢。”

裴明淮对这些花花草草所知不多,听孟蝶如此描述,想来这能耐极寒的花开出来,必是雪中的一抹亮色。

孟蝶低低一叹,道:“这样的地方,花儿要开,也不容易。”

裴明淮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园外有人大叫:“失火了!失火了!……”

孟蝶“啊”了一声,裴明淮也吃了一惊,站了起来,道:“过去看看。”

孟蝶点了点头,二人一转出花园,便见到远处黑烟滚滚。他赶紧过去,只见孟固正招呼着救火,一间写着“静心斋”的屋子,竟起了火。

“裴公子!”孟固一见裴明淮,便叫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书房,突然起了火!咳!”他脸上被熏得发黑,胡子也被烧掉了半截,甚是好笑。“可惜我里面那些字画……还有些古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大雪天的,怎么会失火?”

老实说,裴明淮也觉得奇怪。孟固捶胸顿足,看样子真是痛惜书房里面的宝贝,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再看那书斋,本来就是木头搭建,这种屋舍倒是别致,只可惜一烧起来,更是快了。

孟蝶见到书斋火势,也是痛惜之极,叫道:“哎唷,我的那些个蝴蝶绣屏,还在里面呢!”

孟固苦笑道:“我的好侄女儿,这一下,我这些年的心血,可就全没啦!”

孟蝶被烟熏得不停咳嗽,孟固忙道:“蝶儿,你身子还没好,回房去歇着吧。你在这里,又能帮上什么忙?”

孟蝶叹道:“可我那些东西……”

“待得火灭,我让人好好清理。”孟固道,“说不定,还有些剩下的呢。”

孟蝶道:“园子里呛人得很,裴大哥,去我房里坐吧。我还有些书画,就请裴大哥去看看。”

孟蝶房中殊少脂粉气,一张大案,全是文房四宝,墙上挂满了字画。裴明淮见到这番气象,不觉神清气爽,赞了一声。孟蝶微笑,道:“在裴大哥面前献丑了。”

裴明淮看那挂在墙上的字画。有些是名家手笔,也有的不曾落款,想来是孟蝶自己画的。

忽然“噫”了一声,指着一幅画道:“蝶儿,这是什么花?”

孟蝶一看,笑道:“裴大哥,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金露梅啊。你看,这颜色,可是极美?生在白雪之中,妖娆无比呢。”

裴明淮心中,却是疑意更甚。这花他不是第一回 见了,初次所见,是在黄钱县。

记得方起均说过,此花在中原难活,若是想要种活,必得日日以雪水浇灌。只是中原地方,若至炎炎夏日,又哪来的雪水?想来必得在冬天下雪之时,收得雪水,或是有冰窖才行。是以此花离了西域,要开花便是千难万难了。

裴明淮问道:“你说这花叫金露梅?我听旁人说,此花有剧毒。”

孟蝶点头道:“不错,此花确然有毒。只是有毒也不是坏事,一样的能入药呢。这地方,能开的花,十分有限,这花算是一种。”

孟固这时也来了,孟蝶道:“伯父,都吩咐好了?”

裴明淮道:“孟大人若有事,自去无妨,不必相陪。”

孟固赔笑道:“今儿个是黄道吉日,我叫了人来,去把我家祖坟重新修葺一番。本来想早几日,韩家却抢先叫了他们,今儿个已有些晚了。都是些家里的琐事,倒让公子笑话了。”

孟蝶笑道:“伯父不必诚惶诚恐的,裴大哥才不计较呢。赏钱都准备好了,一会我去给他们便是。”

裴明淮忽然想起一事,想来孟固定然知情,便问道:“孟大人,我现在在韩家,住的是柳眉以前的屋子。那里面,嗯,看起来样样都甚新,是不是韩夫人他们回来的时候,特意重新修葺过?”

孟固一怔,道:“是啊,对,就是那时候重修过。那院子一直不曾住人,最是幽静,养病是最好不过了。”

裴明淮“哦”了一声,道:“也是请的当地的工匠?”

“好像不是。”孟固想了想,道,“那时候上下花馆正好修葺,人手不够,我记得是在外地请的工匠,还多花了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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