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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梅吃着费霆给她买的杏儿,继续发表她的见解:“我当初就跟你说,小妹并不是为了让你回来随随便便结婚,她结婚很慎重的,现在比我想象得还要好,她就要跟公婆一起住了。房子空出来,她肯定不能让外人占,咱们也有房子了。我现在想起把好东西送给姓于的就生气,还不如都留给咱妹妹呢。”

“她跟你说的?”

“没说,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你们制帽厂的房子哪比得上她公婆分的房,厨房在走廊,连个独立卫生间都没有。”

“她有她的顾虑,费霓未必愿意和她的公婆一起住。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你没跟她说吧。”

“我哪有那么缺心眼,这不成了逼人家给咱们让房子了,可我想不出她为什么不和她公婆同住?”

“齐大非偶知道吧。”

“这什么意思?”

“你可是停课前接受的高中教育,怎么这个都不知道?”

林梅有些不好意思:“你就不能直白一点?”

“你住公婆家和她住公婆家不一样,你跟我结婚是下嫁,我爸妈觉得你过来是受苦,对你比对我还好……”

林梅笑:“倒也不必如此谦虚,咱俩算是门当户对。咱们年龄相当,都是高中毕业,就连父母干的工作都差不多一样,而且巧的是,家里房子的格局都那么像。”

费霆也忍不住笑,他们确实是很门当户对。

费霆继续说:“我妹和小方没什么差距,但你不得不承认,现在我们两个家庭差距挺大的。我妹要是把房子退给厂里,也就是退给咱们,搬过去和他们住,万一闹了矛盾,吵架都没底气,到时你让她去哪儿?”

“怎么没底气?闹了矛盾也不走,就在他们家里呆着,占最好的房子,哦,费霓可是在小方低谷时和他结的婚,他住院的时候费霓有时间就照顾他,和小方结婚的时候小方还没工作。小方的连环画,费霓给他写了多少观后感,买了多少本书送人。人得知恩图报。他要是不报,咱们也得强迫他报。”林梅转念又说,“这人心可真说不定,我前些天遇上咱们知青点儿的王文学来我们店里买点心,他跟乡下的媳妇儿离婚回城了。当时为了天天能吃一个鸡蛋,追人家追得多狠,如今用不着人家了,就为了一个回城指标,没房子没工作就抛妻弃子的。要真是像小方家这样发达,不知道还怎么狂呢?不过我觉得小方家还行,今天不还给咱们爸妈送了电扇吗?”

林梅假设自己是费霓,说了许多解气的话,但她并不是费霓,她发现房子没自己想象得那么近,她的孩子没准也要在这间房里出生。

费霆宽慰她:“要真是分不到房,我带你出去租房子。你别为这个犯愁。”

“家里有房你还要租房?亏你也想得出?你是地主还是资本家?房子小点就小点吧,有这钱干什么不好,我攒了钱还要买个电视看呢。”

费霓坐在自行车后座,满脑子都是房子的事儿。晚风进了方穆扬的后脖领子,他的白衬衫瞬间鼓胀起来,费霓搂住方穆扬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背上,把风给挤走了。

这个人是很好的。可越是好,她越不能考验他。把她对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眼前这人身上,无论对她还是他都是沉重的负担。她的嫂子以至父母都认为她嫁给方穆扬运气很好,这也就是说,在别人眼里,现在她和方穆扬的条件是不对等的……

“今天怎么不太高兴?”

“没有啊,我很高兴,我嫂子怀孕了,我马上就可以做姑姑了。”

“你还是舍不得这儿的房子?”

费霓不说话。无论如何她必须保留自己的房子,她一旦放弃了,制帽厂以后分房子恐怕不会再有她的份儿,而她哥哥虽然一时半会儿分不到房子,但总有轮得到的一天……可现在她的嫂子怀孕了,他们确实需要个大点儿的房子。

“这房子你注定住不了多久,过些日子你肯定要离开制帽厂。”

费霓笑:“我离开制帽厂去哪儿?”

“你会干的这么多,我一时真猜不出你去哪儿。”

“你就知道逗我。”

费霓由方穆扬揽着肩进了楼。见到楼道里的一张换房启事,费霓便不肯往前走了。

本城大多数人住的都是公有住房,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觉得房子小了或者交通不方便楼层不喜欢,想单间换套房或者套房换单间,只能去换房站登记换房信息或者在各处张贴换房启事跟人换房。双方达成共识,再签一份换房协议,便可以搬家了。

换房启事旁边还有一张对调工作的启事。

费霓的眼里只有换房启事,有人因儿子结婚想要把现在的两居室换成两间独立住房,启事上特意注明这是一个有独立卫生间的房子。

费霓把启事揭下来,又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她心里暗骂自己蠢,早该想到换房的。

她这一间和父母的一间可以换个两居,两个卧室,还有独立卫生间。换了房子,厂里便没法把她的房子收走了,换房协议当然要写她的名字,她哥哥可以先住进去,继续等分房。等到她哥哥分了房子,这两居仍是她和父母的,到时无论她和父母同住,还是再换成两个单间都可以。

既保留了她的房子,又解决了兄嫂暂时的困难。

费霓把启事带回了自己家,准备明天根据上面的单位电话联系对方,上面特意注明一周七天都可以联系。

方穆扬好像猜出了费霓的所想,问她:“租房的事决定了吗?”

费霓点点头,“不过,你之前说的房子太贵了,咱们还是找两间小平房,一间卧室,一间给你做画室。”她还是应该有一点储蓄的,现在她唯一稳定的收入只有工资,她不能把这工资全都交了租金,方穆扬说的那种独门独户的房子对她来说太奢侈了。

“你说的这种房子咱们有必要搬吗?”

“当然有,多出的一间房子给你做画室兼客厅。这间房确实小了点,你画画很不方便。而且你的客人来了,一眼就看到床,也不是很好。我知道你最爱先斩后奏,我提前向你声明,超出我标准的房子你不要找,找了我也不去住。”

“我不想搬了。”

“你必须搬。要不是你说搬家,我还想不到这一层。”

“我不搬,你还能把我扔出去?”

费霓捏他的耳朵,“我让搬家的人把你跟家具一起抬走,运费你付。”

虽然这房子有种种缺点,但因为马上要告别它,费霓现在只能看到它的好处。这是第一个属于她的家,她和方穆扬一起建起来的小家。她想起刚搬来的日子,那时什么都没有,只能称之为房子,之后她买了一些旧货,勉强称为之一个家,后来方穆扬回来,这个家越填越满。这个家太熟悉了,闭着眼进来都不会走错。

这天他们又忘了买蚊香,为了防蚊子,只能擦花露水,费霓不是很情愿地为方穆扬随便擦了擦,方穆扬却为她擦得很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