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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旺的家是三层自建楼房,贴了灰色仿古瓷砖,这是他还有生意时建的。自建房旁边是远安的楼盘,本来他的院子也在拆迁规划里,当初远安给他三百万,他非要八百万,为了这个,一直有人过来做他工作,最后贺北安一拍板,不在他这建房了,他这三百万也泡了汤。陈子旺对贺北安的恨意毫不掩饰,恨不得把他敲骨吸髓。

陈丹的两个妹妹今天没去上学,其中一个较小的女孩儿眨着大眼睛,怯生生的,衣服不合时宜的大,沈芷一看就知道她穿的是姐姐穿剩的衣服。此时距离贺老三坐牢也已经十年,她的身高却不像十岁女孩儿。陈子旺让两个女孩儿管沈芷叫姐姐。沈芷从钱包里取了全部现金给两个女孩儿,说是见面红包,陈子旺笑着说真是让你破费了。

沈芷不知道大女儿在医院躺着,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沈芷把选题报到台里,台里领导直接给否了。

“小沈,电视台是有规矩的,不是你想报什么就报什么。远安是桉城的明星企业,维护他的形象也是我们的工作。”

“堵着不报就是维护企业形象?我从来没见过形象是这么维护的。”

领导正色道:“小沈,在做事业之前先做人。”眼下之意指责沈芷不懂礼貌

网上有人匿名爆料坠楼孕妇和贺北安有旧仇,贺老三的事情又被挖了出来。

许副总进来的时候,贺北安正站在落地窗前,落地窗照出他的影子,他的眼神带着些疲倦。贺北安发迹后,并没像某些暴发户一样急于在书房里摆上一堆自己都不知道作者的书。 “书”同“输”,贺北安并不相信什么风水,不过因为他本来就不爱看书,于是很愉快地接受了大师的建议,他的房间里一本书都没有。

背后的山水图倒是名家之作。

许世延本来是贺北安请来发展海外业务的,他当时对西港的房产持怀疑态度,还是贺北安说服了他。他是典型的学院派,建筑专业出身,在国外读的商学院,所有的职业经验都局限于发达地区的一线城市,并没有在这种动荡地区搞房产的经验,当地盘根错节的关系一下让他一到西港就遇到了问题,项目推进不下去,身边人给贺北安打他的小报告,说他办事不力,贺北安倒是没为此表达过他的不满,他只是说过来看项目进展。贺北安去现场回来,连汇报方案都没看,就问这儿有什么好吃的,许世延去当地最好的酒店给他洗尘,光是桌上的血燕就花了八万,贺北安说你要想知道当地的民风,来这种地方是不行的。贺北安先是带他去了一家本地人开的馆子,之后去的都是中国人开的,此地几乎是中国人的大本营,在餐馆里,贺北安对他说:“看见了吗?中国人到了柬埔寨,赚的还是中国人的钱。咱们也一样。当地人喜不喜欢都不要紧,咱们的客户是中国人。不过咱们跟开餐馆的还是不一样,来这儿的顾客从没想赚餐馆老板的钱,但咱们的客户不一样。”

那天他们出了小馆子,车停在离馆子挺远的地方,西港被大半中国人占领了,大家都知道中国人有钱,也是被抢劫的高发人群。他俩刚出来就看见一伙人把一个女的塞进了后备箱,在后备箱彻底关闭前,女的连着喊了几声救命,声音嘶哑凄厉。贺北安立马跳上了车,开车一路去追,许世延当学生的时候练过跆拳道,年少时也是一身血性,可面对这么多人还是犯怵,他还没想好,贺北安的车速飙到了两百迈,他的肾上腺素激增,好像又回到了学生年代。贺北安直接与前车侧面相撞。双方都没报警,后备箱里的女孩儿被他们抢了出来,贺北安原先掌心的一道疤旁边又加了一条新的,正好连成一条线。

一起经历了凶险,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层,不再是以往单纯的上下级。

回国前一天,贺北安去了本地最大的赌场,许对赌博很谨慎,他家家训明确写着不能赌博,贺北安没再勉强他,他自己一个人拿着筹码赌。开始贺北安输了一百多万,美元,他的眉头都没皱一皱,那快结束时贺北安突然翻盘,还赚了几十万,他问贺北安怎么笃定一会赢,贺北安的答案很简单,他只是不知道晚上干什么,想在赌场再多呆会儿。

那天夜里他们去了夜总会。东莞当时已然没落,西港却兴起了莞式服务,夜总会里不少国人的身影。许世延从没去过夜总会,他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从未进过任何声色场所。夜总会的头牌轮台以分钟计,头牌不是最漂亮的,却是最有风情的,贺北安包了她整夜的场,让她陪他们喝酒,喝着喝着,头牌的手指摸上贺北安的手,拿着他的手去揉搓按压她的大腿,手逐渐向里,贺北安收了回来,拿纸巾擦了擦手,笑着警告头牌:“不是说只陪喝酒吗?你要再这样,我可要收你钱了。”

贺北安在夜总会并没喝什么酒,他是回去在酒店喝的,两瓶路易十三,还有一堆忘了名字的酒,即使喝了这么多,也没误了第二天的飞机。

许世延记得贺北安醉酒之后叫了不止一遍“沈芷”的名字,等贺北安醒了,他随口问沈芷是谁,贺北安说一个朋友,当初要和他一起开店,可惜店没开成。许世延当时还劝贺北安,朋友最好不要一起做生意,没开成没什么不好。

“你不了解她,就是我们一起做生意,她和我也不会有财务纠纷。”贺北安欲言又止,这是许世延和贺北安认识后,从他嘴里得知的全部关于沈芷的信息。

喝到最后,贺北安问他:“要是你最爱的女的看不起你爸,你怎么办?”

许世延不能回答问题,他的父亲是个儒商,学而优则商,他历届女友没有一个不尊重他的父亲,他无法想象一件永远无法发生的事情。

许世延是个很自律的人,在他眼里,贺北安有许多不良嗜好,但唯独不近女色。贺北安给许世延最大的印象就是不装。他认识贺北安的时候,他已经是货真价实的有钱人了,可他对什么贵族运动并不感兴趣,不说赛马,就连高尔夫还是跟他学的,贺北安很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打篮球,远安有十来个室内篮球场,不过等他回到桉城的时候,贺北安已经不在公司打篮球了。

远安在西港很是赚了一大笔钱,那两年中国一批企业抢着去西港接盘,房价一天一个价,贺北安很懂得适可而止,在西港的升值空间被榨干前,贺北安就把许世延召唤了回来。

许世延的父亲等着他回去继承家业,他的未婚妻等着他回省城结婚,他又没有在内地小城市开展房产业务的经验,本来想着从西港回来就辞职,但当贺北安跟他提出让他回桉城时,他还是应了下来。

贺重直觉,许重程序,虽然不是同类人,却并不妨碍贺北安重用许世延,许属于空降,原先的领导层对他不服,制定的规程推行不下去,贺北安力排众议,给了他足够的权利,让他大刀阔斧地改革他公司架构,但同时贺北安却不赞同他的裁员计划,那些公司的老员工即使对公司的发展并无益处,贺北安依然养着他们,工资不降反涨,只是不让他们涉及核心事务。许世延说这些阻碍公司发展,贺北安一直盯着他笑,那目光把人钉在那里,“公司发展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大家过得比以前好一点。”

这句话便可以看出他毫无任何企业家的格局,还是那套江湖义气,但有时打动他的还是这点义气。

他和贺北安介于上下级和朋友的关系。他希望能够为贺北安打造一个更佳的企业家形象,可贺北安拒不配合。按理说贺北安发迹多年,从没想过给大学捐个款,去商学院镀个金,老老实实地守着他的高中毕业证,从不讳言自己的学历。每当许世延跟他谈金融理论时,贺北安就说我不懂,说通俗点儿,后来他发现贺北安其实听得懂。

他发现贺北安越来越沉默,他早先还爱开玩笑,现在他不再说言语说服别人,而是用目光来喝退别人。

贺北安的办公室很大,因为太大所以就显着空,贺北安从落地窗前回到了座位。他的双脚搭在厚重的办公桌上,点燃了一支烟,手指上的光忽明忽暗,他的眼睛直视着许世延,仿佛要逼出他身下藏着的软弱,没人能顶得了这个目光,但许世延戴着眼睛,所以他能够和贺北安四目相对。

许副总对公司现在的消极公关很不满,他叫公关经理在他限定的时间内马上出一份新的公关计划,结果公关部经理告诉冷处理是贺总的意思。

贺北安笑着劝他:“这种小事你也要管?可真是事必躬亲。”

有人在公司总部跳楼的事,在公司闹得人心惶惶,而贺北安没出台任何措施,不仅对公司内部讨论放任自流,对外部舆论看来也毫不关系。

事件的人物关系许世延还是从外部获得的,他虽然对贺北安的父亲有所耳闻,但跳楼孕妇和贺北安的关系,他还是从网上获得的。匿名爆料都如出一辙,无非是跳楼孕妇的父亲当初举报了贺老三,贺北安发达之后就对人家进行报复,孕妇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跳楼明志。仅仅一天,跳楼事件就和贺北安迅速关联在了一起,明显是有人在有目的地搞他。

贺北安对许副总的公关计划并不感兴趣:“谁会因为我的一点□□不买房子呢?除非有新闻说贷款资金链断了或是限购房价要大跌。这种新闻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贺北安说得很随意,好像他说的是别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