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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应该趁热吃的,凉了就不是味道了,送到他手里也可能扔掉,但她就是想做。

“不用下楼了。”

“就几步的事情。”

电梯里,富小景的嘴一直在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等到二层,她终于开了口,“我最近可能要出门,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纽约。”

顾垣并没说别的。

富小景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人家又没一定要找她,她率先拒绝个什么劲。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那辆熟悉的旧车前,富小景看到一张罚单贴在上面。

她住的公寓没有停车位,街边停车要办停车许可证,顾垣这种外来车辆贴罚单是很平常的事情。

顾垣把罚单塞进大衣口袋里,很随意的样子。

富小景忍住了问多少钱的冲动,她知道不会低,就像自己丢了钱般难受,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被贴罚单的。她尽量委婉建议,“其实纽约的公共交通很方便,尤其是曼哈顿,乘地铁比开车要方便。要不想挤地铁,也可以打车,司机们的技术跟北京二环的师傅有一批,不比你开得慢。”

打车总不会比养车更贵。

富小景是个务实派,她并不赞成花这么多钱养如此一辆车。他们虽然都穷,但实际上是不一样的。

不过她的话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不过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无权干涉他的生活。

顾垣跳上了车,在富小景要转身前,他叫住了她,从车里拿出一张唱片,“肯尼基的。”

“谢谢,不用了。”

“我不怎么听这张,放我这儿也是浪费。”

云散了,月亮露出来,富小景目送着他的车消失在视线里。

回到卧室,给富文玉回微信,她叮嘱的还是拿老一套。

她知道,她怎么不知道?人间烟火都快把她给呛死了。

富文玉把美人分成两类。

有一类美人,她的美貌本身就是生产力,哪怕她目不识丁、语言鄙俗,但靠着脸和身段就能为自己置下一份产业。但对于大多数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来说,美貌是1后面的那个0。

富文玉是个天生的商人,她很早就得出结论,要想最大程度发挥长相的价值,不是每天研究化妆医美把长相从七分提升到八分,而是努力提升其他方面。

当富小景还没突破男女亲吻就能怀孕的认知时,富文玉就直白地告诉她,“你这个长相,如果在小餐馆做服务员,也只会被称为清秀而已,当然也不会缺人追,后厨的小工、饭馆的门童都很乐意娶你回家。可若你读了博士,几乎所有人都会认同你是个美女,或许还会有几个男人认为你长相惊艳。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读书。”

富小景当时将懂未懂,停下蒯土豆泥的手,眨着眼睛问“妈,现在有几个人追你啊?”富文玉恨铁不成钢,嘴都气得发颤,只催促她吃牛奶鸡蛋,吃完赶快去上学。

她想,富文玉其实对她嫁入豪门这事儿寄予了厚望,只是后来终于认识到她朽木不可雕也,对她的期望也逐渐下降为不做王宝钏就好。

王宝钏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她的父母豪贵,起码不用她养。

夜里,她把顾垣送的唱机搬到了卧室,几次把唱片放到唱盘上,还是作罢。

第二天下午,梅约富小景去她的公寓谈最近的际遇。

梅住在四十二层。

从四十二层看下去,可以看到中央公园,里面光秃的枝桠提醒着这是一个寒冬。

一进门,梅就拉富小景去看她的衣帽间,她从三层架子上取出一个橙色包,“这是我第三个爱马仕。”说着去捕捉富小景脸上的表情,“小景,你为什么看见这个能不激动?”

富小景没有见识地说道,“又不是黄金。”

“爱马仕和黄金一样都是硬通货。危难时候是能拿来换钱的。”梅见富小景不捧场,见到她时的热情也略微冷却了。她从最底层抽出一个普拉达的杀手包塞到富小景怀里,“拿去背吧,女人总得有个好包。”

“算了吧,上次我背的包样式和这个有点儿像,都被抢了。”富小景拿过包又俯下身来放到包本来该在的位置。

按照田野伦理,干涉研究对象生活是大忌。人类学负责观察问题、解释问题、却从不负责解决问题。尽管做研究的第一天,富小景就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劝人从良,但有次她还是没忍住,梅回她的话很简单,你养我?

她养自己都困难,何以负担这么奢侈的生活?

不由得自惭形秽。

梅当着富小景的面一件件地换衣裳,后来让富小景陪她试。

梅在一所全美排名还不错的学校,但该学校在中国知名度极低。梅在这所学校的东亚系研究现当代文学,最近在做的题目是好莱坞电影和英国文学对张爱玲中早期创作的影响。

“你说讽刺不讽刺,张爱玲本人困于学历,在美国找不到教职,只能做访问学者。但却有一堆人靠着研究她拿到了终身教职。所以我觉得我们这种专业毕业不好找工作、收益低都很正常。前几天我打车,司机恰巧是你们学校毕业的。”

“你猜他是学什么的?”

“人类学。”

“恭喜你,猜对了。”

“他现在还没还完学贷。他跟我说,前些年他在做纽约出租车司机的田野调查,做着做着就成了一名司机。小景,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富小景觉得一点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