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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身上的那一刀是燕云捅的,因此林凤鸣就不能允许他死去,至少不允许他在此刻,在医院中死去。

正如燕云了解他一样,林凤鸣也了解燕云。

林凤鸣无比希望一刀结束林勇辉的生命,午夜梦回,他甚至能睡得更好,好到做梦或许都能笑出来。

但燕云不是,他是警察的儿子,正当防卫已经是他所能接受的最大限度,如果林勇辉真的死在他的刀下,他面上什么都不会说,可那将是他一辈子的烙印。

林凤鸣不允许这些事发生,他会给林勇辉安排一个更妥帖的死法,而且眼下,他留着对方的命还有用。

林凤鸣踏出病房的那一刻,歇斯底里的任敏和一脸无奈的林勇光同时映入眼帘。

“勇辉已经救不活了……唉,弟妹,你怎么就不懂呢。”林勇光苦口婆心道,“你们家老大是个残废,老二是个不能生的同性恋,勇辉又成了这个样子,将来他死了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啊!不如把剩下的钱给我们宝宝,将来勇辉死了也能有个照应啊。”

林勇光的孙子,那个胖到眼镜都压不住肥肉的十四岁男孩,大名林宝,这个名字承载着一家人对他的期待和溺爱。

林凤鸣只听了这几句话就明白了,林勇光这是打算吃绝户来了,面对如此情形,他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倒是省了他更多的麻烦事。

“这个建议倒是不错,我没什么意见。”林凤鸣说着走了过去。

那两个人骤然听到他的声音,一时间却都跟见了鬼一样,蓦然一僵,纷纷收敛了刚刚的气势,扭头看向他。

“怎么了?”林凤鸣挑了挑眉,“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林勇光连忙堆笑道,“其实我们也不是贪图那十万块钱,实在是考虑到二侄子你…你丈夫也在住院,如果勇辉出了什么事,你可能挪不出时间,所以想着让我们宝宝拿了这笔钱,我们再回老家给勇辉办事时也有个好名头,不至于被人骂绝户。”

任敏听他说来说去还是钱,脸色蓦然一变,刚想说什么,却听林凤鸣道:“我觉得大伯说的对,葬礼我确实回不去。那不如这样,我放弃我的继承权,回去之后我再劝劝我哥和我妈,过几天我找个律师,让林宝来一趟签个字,走个过场。”

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林勇光闻言却喜上眉梢,蠢到完全没多想,以为自己软下来的态度让林凤鸣真的不计前嫌了,连忙眉开眼笑道:“好好好,有二侄子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林凤鸣勾起了一个微笑:“哪里。”

任敏闻言愕然至极,回过神想说话反对,却被林凤鸣一个眼神看得骤然僵在了原地。

此刻他们俩看见林凤鸣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想到林家此时的境况和林勇辉半死不活的处境,谁都不敢再惹他一下。

林勇光得意地离开了,任敏攥了攥手心,忍着恐惧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就算只有一分钱,也不能给他……!”

林凤鸣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还是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任敏彻底改变了主意:“继承遗产者需要继承死者的债务,房产也算在遗产内,你清楚林勇辉到底欠了多少钱吗?你难不成想卖房还债吗?”

最终清查出来,林勇辉一共欠了二百万,刚好够燕云给林凤鸣买几身裙子。

“二百万……足够让一个人变成亡命之徒。”乐冬说着将打印出来的征信推到了任敏面前,“阿姨,请过目一下。”

任敏的脸色已经彻底白了,她摇摇欲坠地接过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在这一刻这几张纸却足以压倒她的全部人生。

“他不是因为二百万才变成亡命之徒的。”林凤鸣坐在一旁淡淡道,“钱只是个由头,本性如此罢了。”

他没有说的是,他的本性和林勇辉似乎相差无几。

乐冬闻言谄媚地笑道:“老板您说的是。”

林凤鸣冷着脸看他:“说话正常点。”

任敏脸色发白地看完了那些账单,最终瘫坐在位置上,什么都说不出来。

乐冬带着格式化的笑容把放弃继承权的声明书推到她面前:“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请签字吧。”

任敏陡然回过了神,她颤抖着抬眸看向林凤鸣:“我放弃的话……你会养你哥哥一辈子的吧?”

林凤鸣垂眸道:“这得看他愿意不愿意。”

“他当然愿意!”任敏为了她的大儿子甚至能克服面对林凤鸣时的恐惧,“你发誓……你对天发誓我就签!”

林凤鸣勾了勾嘴角:“好,我发誓,只要林安愿意,我养他一辈子。如果我违背誓言,就让我暴疾而亡。”

乐冬作为一个知名讼棍,发誓这种事见多了,却没见哪个人能如此云淡风轻地用自己的性命发誓,他忍不住挑了挑眉看向林凤鸣。

然而任敏却觉得不够,她清楚地知道林凤鸣的本性,故而她下意识道:“不行,你得用你男人的命发誓——”

林凤鸣闻言蓦然变了脸色,寒意几乎瞬间就从周身渗了出来:“你觉得林安再从五楼跳下去的话,会死还是会更残?”

任敏浑身一僵,瞬间从为儿子冲锋陷阵的母爱中清醒了过来,半晌颤抖着拿起笔道:“那是你亲哥……你要说话算话,宁安。”

她直到这时还是执拗地用她给林凤鸣起的名字,仿佛在故意宣称她对林凤鸣的“所有权”一样。

林凤鸣勾了勾嘴角:“只要林安愿意,我一定说话算话。”

被恐惧支配的任敏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闻言快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仓皇失措地离开了这家咖啡厅,走到门口时还踉跄了一下。

她走后,林凤鸣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轻轻敲着桌面,他的面前还摆着一杯牛奶,整体看起来清冷中不失优雅,但是那杯牛奶反倒给他添了几分柔软。

然而这一幕落在乐冬眼中,那看起来就像是刽子手在等下一个死刑犯一样。

他忍不住感叹道:“你是真狠啊。”

林凤鸣端起牛奶抿了一口:“狠吗?”

对着这样一个在咖啡厅喝牛奶的狠人,乐冬谦卑地问出了心头的疑问:“您打算让林勇辉什么时候死。”

林凤鸣淡淡道:“判完刑后吧,留着他有点用。”

“哦,这样。”乐冬继续道,“那您希望判的长一点还是短一点?”

“能判多长判多长。”林凤鸣又抿了一口牛奶。

乐冬不解道:“他现在有进气没出气的状态,在牢里呆个三五年差不多就没了,用不着太长吧?”

林凤鸣放下牛奶杯道:“他不需要,但是林安需要。”

乐冬愣了一下后陡然意识到了他的意思,为了让林安彻底绝望,林凤鸣要尽力给林勇辉“争取”一个最长的判决结果。

与林凤鸣和林、任的关系不同,林安和他父母的关系相当好,好到谁看了都得赞一声模范家庭,当然前提是他们不知道有林凤鸣的存在。

父母卖房卖车也要为天生残疾的儿子看病,儿子几次想寻死,都因为父母的以泪洗面而舍不得下手,这何尝不是一种家庭和睦呢?

在这种背景下,林安如果得知他的父亲只判了三五年,他不会失去希望,他愿意等。

这样一个断了腿都能苟延残喘到今日的人,生命力堪比下水道的蟑螂。

林凤鸣在思考中毫不掩饰对林安的恶意,但同时他又是冷静的,林勇辉的判决刑期越长,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胜算就越大。

乐冬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忍不住道:“真狠啊……要么你能和云子过一家呢。”

听到燕云的名字,林凤鸣顿了一下没接话,然而乐冬的下一句却让他顿住了:“不过你如果是奔着把老头往死里判的想法去的话,那我得跟你说个事。”

林凤鸣蹙眉:“什么事?”

“法律中没有明确提到,但在司法实践中,涉及夫妻、家庭、父子的案子中,父杀子的判刑一般轻于子杀父;夫杀妻的判刑一般轻于妻杀夫,这里特指牵扯到家暴和虐待。”乐冬严肃道,“而且在司法实践中,有一些法官会考虑家庭关系,也就是说,假如岳父杀了女婿,或者婆婆杀了儿媳,这在实践中是有可能因为家庭关系而慎重考虑量刑的。”

林凤鸣反应了三秒蓦然意识到了对方的意思。

“但‘幸运’的是,你和云子目前尚未领结婚证……”乐冬顿了三秒道,“你懂我意思吧?”

林凤鸣安静了三秒:“你的意思是,为了保险起见,要等到审判结果出来,我才能和他去领结婚证?”

乐冬点了点头:“如果你只是想判个三年五年的,那这些不影响,但你如果想保险,一招制胜顺解决你哥……”

他没有再说下去,林凤鸣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乐冬见状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道:“云子应该想和你复婚已经想疯了吧?”

林凤鸣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要是知道了你们俩还得等几个月才能复婚,再加上之前你瞒他的事……”乐冬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同情,“你想好下场了吗?”

“离暑假结束还有一个月。”林凤鸣看似没有正面回应道,“之后的一个月尽量不要联系我……当然,他大概率不会让任何人联系上我,有什么事……开学再说。”

乐冬愣了三秒后陡然意识到了他的意思,一时间震惊不已:“不是,你真答应让他把你——”

话还没说完,咖啡馆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一下,两人闻声一顿,抬眸看去,只见林勇光笑容满面地拉着林宝走了进来。

乐冬立刻敬业地收了表情,一副业界精英的样子,一看就非常靠谱,令人信服,只不过他心下的万马奔腾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两位原来已经到了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林勇光满脸堆笑地拉着林宝在他们两人面前坐下,“宝宝,快喊人。”

林宝就那么当着两人的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即不情不愿地挤出了一个字:“叔。”

林勇光眉心一跳,连忙拍了他一下,扭头和林凤鸣与乐冬笑道:“不好意思啊,孩子在家宠坏了。”

林凤鸣眼皮都没抬一下,乐冬笑道:“没事没事,小孩子嘛,我小时候也这样。”

说着他拿出了另外一份声明书推到他面前:“大家时间都比较宝贵,麻烦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让孩子在后面签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