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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一个混乱又暧昧的雨天, 被淋做深色的石桥,泛着无数波纹的南水河。自打听见鹤遂的告白开始,周念就再难找回正常的心跳, 他的眼分明清冷无虞, 偏偏看向她的目光炙热又浓烈。

就那样一个対视, 周念记了好多好多年,纵使在多年后——这同一双眼无比冷漠地看着她, 仿若不识,也没能让她忘记此刻的心动和动容。

当晚,周念通宵失眠,不是像以往一样因为焦虑难过。

这次是因为兴奋。

每一根神经都像是在跳舞,耳边不停回响着鹤遂说的那两句告白话语。

——“怎么办啊周念,我被那个小屁孩说中了。”

——“他说得完全没错。”

鹤遂口中的小屁孩霍闯到底说什么了呢?

周念又开始回想。

霍闯说:“你就是喜欢周念姐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兴奋得只想尖叫。

周念躺在床上, 开始觉得热,把被子掀到一旁。

还是觉得热, 便爬起来把窗户打开。

冷风拂面, 脸上觉得凉爽, 但是周念还是觉得心头有一股火在烧,她重新回床上躺下,更加睡不着。

今日种种反复在脑海里闪现。

他给她撑伞。

他自然地把外套递给她。

他毫不避讳地承认喜欢她。

……

不管以后如何, 在这个夜晚,周念是真的相信, 她和鹤遂是有以后的, 有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以后。

-

那是一个悄然间发生许多变化的六月。

在饭桌上, 周念会一次又一次尝试拒绝吃那些她很讨厌的食物, 比如说任何动物内脏,糯米类的东西, 刺很多的鱼。

每一次拒食,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鹤遂,她深知是什么在支撑她,又是什么在给她源源不断的勇气。

在每一餐的饭桌上,周念都会和冉银发生摩擦,冉银完全无法接受她这段日子的改变,看冉银看见周念不再全部吃下她准备的饭菜时,会用一种痛心的眼神看着周念,会対说周念说:“七斤,你真的很让妈妈失望。”

换做以前,周念听这种话会觉得心如刀割,立马便觉得自己是个罪无可赦的犯人,而现在的周念不会,她觉得一味服从冉银,是一种愚孝,也是対自己的不忠,她在冉银的目光下变得越来越坦然自若。

一个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

当冉银被保险公司的繁琐事宜缠身时,分到周念身上的精力直接坎半。

新阳保险公司还是拒绝対周尽商的意外死亡进行赔偿,其他几家小的保险公司有样学样,也拿各种小问题卡住理赔流程。冉银为此焦心不已,似乎永远都有打不完的电话,去市里面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样一来,冉银暂时没功夫太关注周念,好多次周念吃不完饭,也草草了事,她转身又去打电话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周念每餐催吐的量开始渐渐变少,她好像越来越能控制自己尽量少吐一些食物出来。

有一天,周念欣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做到餐后不再催吐。

她立马高兴地用老年机给鹤遂发了消息。

【我今天中午吃完饭没有吐诶!虽然我只吃了一点点,但是我没有吐!】

像一个汲求夸奖的小朋友,连标点符号都是兴奋的。

并且冉银碰巧不在家,她不用担心老年机的播报声会把冉银招来,她可以很轻松地在房间里和鹤遂发短信。

鹤遂兴许在某个地方打零工,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隔了二十分钟后回了短信过来。

【这么棒?】

周念趴在床上,枕头垫在胸口下方,两只纤细的小腿在虚空里交叉,愉悦地微微晃动,手指正在一个键一个键摁着质地偏硬的键盘编辑短信:

【鹤遂,你好抠,表扬人都只发三个字。】

另一边。

鹤遂坐在小小的手机维修台里,台面差点没有他肩膀宽,他甚至有些施展不开。

看见周念的短信,他忍不住勾勾唇角,放下手里刚拆出来的旧卡槽,慢条斯理地给周念回了短信。

【周念,你很棒。】

【上条是五个字。】

【还嫌少的话字数还能加。】

周念一连收到鹤遂的三条短信,看得直乐,抱住枕头在床上来回滚了好几圈。

像个傻子似的,一个人都能轻笑出声。

他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主要是他张了一张很凶的脸,看上去这辈子都和可爱不搭边,没想到私底下会这么有趣可爱。

更重要的是只有她知道这一面,其他人不知道,其他女生更不知道。

想到这里,周念又忍不住在床上滚了两圈。

兴奋完以后,周念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给他回了短信。

【你不要这样分开发,一条短信一角钱,你这样发的话就花了三角钱。】

鹤遂:【?】

隔了两秒。

鹤遂再次回复:【周念,你真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真的……巨!可!爱!!!

一种和他本人冷漠外表极反差的可爱,把周念的心戳得稀巴烂。

这时候周念当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鹤遂只用几条短信,就把她撩得芳心大乱,面红耳赤。她也从未过多思虑以后,只觉得眼下时光正好,她可以和鹤遂永远这样,无论世事如何凋蚀,他们之间是不会变得。

只是命运擅长焚琴煮鹤,碾玉灭珠也是顷刻间的事情。

等她明白过来时,已处在命运的深涡里,身不由己,也避无可避。

手机店。

鹤遂和周念发完短信后,便把手机放到一旁,拿起一个新的卡槽准备换在客人的手机上。

他正操作着,听见背后的老板在和两个店员打嘴炮。

老板:“北清巷姓周那个男人不是死了嘛。就一个寡妇带着个闺女,你们说哥儿几个机会不就来了吗哈哈哈!”

其中一个店员接嘴:“老板先去。”

另一个店员:“听说还有千万赔偿金,谁取了那个寡妇不就成了赢家?”

老板话锋一转:“那个画画的小姑娘倒是很水灵标志,给她当后爸也很爽啊,说不准,到时候母女两个还可以一起搞搞。”

“……”

接下来的话完全难堪入耳,黄言秽语,充斥着女性不尊重的性幻想。

究其本质,这种言论都是部分男人厌女的表现。

老板正说得开心,发现原本坐在维修台前的鹤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老板刹住话头,问:“咋了小鹤?”

“没咋。”

鹤遂轻飘飘回一句,歪着的脖子动了动,咔嚓的一声骨响,“就是想给你说件事。”

“你说。”老板说。

“……”鹤遂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得吊儿郎当,他俯身往下,近距离去看坐在矮凳上的老板,眼锋锐如利刃,笑容却在脸上抽丝剥茧般散开,徐徐道:“我想说——傻逼,你怎么还不死?”

下一秒,鹤遂一记重拳直接打在老板那张不老实的臭嘴上。

三个人硬是没打过鹤遂一个。

鹤遂把手机店内造得一片狼藉,老板被摁在地上揍,情急之下,随手操起身旁的铁凳往鹤遂脑袋上砸。

砸得砰砰作响,完全是在下死手砸,一下又一下。

鹤遂不躲不避,连眼睛都不砸,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一下又一下地用拳头砸在老板脸上。

他的额头很快见血,鲜血如注,蜿蜒地切割一张俊脸。

一如既往地打架不要命。

……

时间来到下午,今天是周末,冉银也不在家,周念原本打算出门找鹤遂画画的,但偏头痛发作,她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周念是从两周之前得偏头痛的,在一个晚上发作,发作起来的时候左边太阳穴像是针扎,一种放射性的疼痛,惹得半张左脸都疼。

吃止痛药没用,冷敷热敷都没用,偏头痛真是一种磨人的病,不致命,发作起来时却痛得让人想发疯,想拿头撞墙。

又疼又没什么事情可以转移注意力,也不想画画,周念就特别想见鹤遂。

犹豫了会还是给他发了短信。

【你能过来找我吗。】

等了会,又补了条。

【我妈妈今天不在家。】

这次,鹤遂比上午回得要快:【现在?】

周念回了个嗯。

鹤遂:【好。】

见他答应要来,周念忍着偏头痛从床上爬起来,换下了身上的睡裙,在衣柜里找了条白色连衣裙换上,又跑到洗手间里洗了个头。

女生可是只有见重要的人之前才愿意洗头的。

洗完头后,周念把头发吹干,又対着镜子细致地把头发梳顺,左右转脸看了看,觉得满意后才离开洗手间。

鹤遂刚好给她发短信,说他到了。

周念立马噔噔下楼,一路小跑着穿过堂屋,又跑过院子。

长发在身后微微摆动,透着喜悦。

是个晴好的天气,梅雨季刚结束。

潮湿散去,空气爽净。

周念带着满脸笑意把门拉开,看见门外的鹤遂后,笑容在脸上凝固:“你又打架了?”

鹤遂淡淡嗯一声,神色冷然,一脸的无所谓。

周念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完全是一副刚打完架的样子,嘴角破损,口子刚凝成血痂。

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

鼻梁上有一道乌青的痕迹,微微肿胀。

笑容在周念脸上消失,她又生气又担心,忍不住委屈地开口:“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又打架。”

鹤遂看着她,眸色缓和,低声说:“没事,不疼的。”

听他这样说,周念更生气:“怎么会不疼!”

鹤遂强调:“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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