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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进飞云端中的秘境之渊,但听不少天骄少年说起过那十年中发生的诸多事,扶桑树给出的画面不论有意无意,我们都不得不慎重布置,从长远考虑。”

“那件事,我等也有所耳闻。”生怕不能说服眼前这位如清风朗月的贵公子,其中一人咽了咽口水,拱手作揖着徐徐引诱:“公子想想,远古的事错在将魔族完全灭绝,可我们没有,只是人间这部分妨碍了自身的生活,妖都还有那样多的大妖或者,根本谈不上“灭绝”一词。再者说,现在龙息只剩三份在外,难以吸引庞大的妖族洪流,我们只是想选大妖聚集最多的地方,将它们引过来,斩草除根,这就够了,剩下的大可慢慢来,徐徐图之。”

“除了同为人皇一脉的松珩公子,我们这等为朝廷殚精竭虑的老臣,是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这人一字一句都敲在人心最薄弱的地方,是最顶级的说客。

松珩没说什么,他折返至案桌前,就着未干的墨笔在白纸上勾勒出遒劲有力的字句,他写得并不顺畅,时而停下来沉默着,再皱紧眉心接着写,最后那一笔,却迟迟落不下去。

他就以墨笔悬空的姿势凝神开口:“让三城城主稍安勿躁,圣地现在盯着所有人的举动,此时出手,是自投罗网。让他们在三地盛会开始时,找个恰当的时机与借口,将三份龙息交给身边从侍递给我,事成之后,从侍自绝,搜魂术和拘拿咒无法从几个死人嘴里得到有用的消息,这条线索到这中断,能尽可能为我们拖延时间。”

“裘桐在世时,谁作为宿主给那名人间大妖下了玉青丹?”干这种事的肯定不会是裘桐自己,他才多长点寿命,百年之后归西,大妖必定反扑。

“是明镜城城主,他掌控着那名大妖。”为首那位用余光偷瞥纸张上的字,知道所求之事有了希望,急忙道:“公子放心,届时,他定会配合公子,将陛下的临终遗言执行下去。”

松珩点了点头,道:“好。等三份龙息拿到手后,我会择一城为天坑,让明镜城城主协助我,利用玉青丹让那名大妖引出其他八名在人间称王的大妖,同时带上自己成千上万的得力下属入城,他们不是一直计划着要反攻人族吗。”

他尾音微微一扬,荡出种透骨的冷意:“——届时,这座城便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至此,一直困扰朝廷的最大难题被解决,剩下的弱小妖族不足为惧。

可这势必不能被薛妤接受,圣地注定会从中横插一手。

有时候,松珩以为自己已经完全看懂了薛妤,但她却总能做出令人意外的举动,比如她会救下溯侑,会和他在一起,再比如,她能为十恶不赦的鬼留一线生机,却要对朝廷重臣赶尽杀绝。

穆少齐才当了父亲,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和身体不好的妻子,这些,薛妤视而不见。

松珩长长屏息,接着吩咐:“崤城,坐落在羲和领辖最东边,地大物博,背靠十万深山,那本就算半个妖物的老巢,即便是妖物大规模聚集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是最合适的战场。”

人族的圣物从扶桑树身上脱离,它牢记自己的使命,以人族的祈愿为首。到时候,它将出手,一路横扫,将那座城中聚集起来的所有妖族碾为飞灰。

“公子,还有一种情况,陛下临终前说圣物会在合适的时间出手,若圣物认为我们这次定下的时机不妥,那我们……”将前功尽弃,且一定会被圣地察觉。

如此一来,他们等不到下个筹划的时机。

这也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尽管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什么时候是最佳时机,但放在圣物上,真不好说,因为谁也没跟圣物接触过,他们对这种天生天养之物怀有极强的畏惧之心。

“它若是不出手,我来。”松珩掷地有声,他凝视着手中的笔,道:“我手里有封妖物的上古阵法,以一百位愿意牺牲的人族前辈为阵心,可镇压,绞杀妖族十万之数。”

那是他从先祖传承之地中带出的古阵法,若是他所料不错,是为了对付远古的“魅”而现世的,可收拾妖鬼的效果也相当不错。

上一世,邺都百众山数百座山头,十余万的妖鬼就是被这样一座阵法死死镇压住的,若不是邺主拼尽全力苦撑,他也因此投鼠忌器不敢加力,那些东西根本没有一丝活路。

这一世没有十万天兵,但加上一百多位修为登峰造极的人族前辈,大不了,再献上他自己,足够了。

松珩从小优秀出色,家族以他为荣,母亲看他的眼神也带着说不出的欣慰,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将为什么而活着,他是有资格角逐人皇之位一脉的后人。他为人族为生。

在这一点上,他和裘桐是相同的。

松珩低头去看桌面上的那张纸,那么——要与薛妤为敌,刀刃相见。

他其实不愿意。在很久之前,薛妤其实也曾卸下过冰冷的一面,给过他很多指引和关心。

她总是这样,好像扛着圣地传人,邺都公主这两个名号,就一定要将所有柔软,善良的一面掩藏起来,变成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君主。

他用尽全力,也没能撕开那层冰冷的面纱,无法离她更近一点。

可为什么,他们不是天下人眼中的道侣吗,她不是也曾为他动过心吗。

是不是,把她从王座上拉下来就好了,她就会稍微的示弱,学会依附,这样,她无处可去,只能时时陪在他身边。

所以他要强大,格外强大,成长到连邺都也需要仰望的程度。

松珩是有过这样卑劣的,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肮脏恶心的念头的,但时间重启,将当年的路重新走过一次后才发现,好像没有意义,没有她在身边,生活按部就班,索然无味。

他寻觅半生,活着好像就只为两件事。

一是得到她,二是守护人族。

但薛妤不要他了,她有太多选择了,勾勾手指,就能有不同的男子凑上去,风流浪荡的,温柔可人的。

只要她愿意。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做出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抉择。

可还是,不甘心啊。

还是想试着去挽留。

松珩慢慢地落笔,将才写下的那些字划上重重的一道线,像全盘否定了方才缜密的计划,迎着那三人不明其意的眼神,他于灯下安然入座,神情透出一种无声无息的凛然之意:“再等等。”

“我要去一趟三地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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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地盛会开启前一天,傍晚,妖都刮着狂风,街道上长毛的小妖抱头乱蹿,披着一层鳞甲的妖慢慢悠悠,岿然不动,各大酒楼门前挂着的红灯笼狂舞,在尘沙中看不出原有的颜色。

九凤去了一趟隋家。

她如今是常客,看门的管家堆着笑将她请进门,同时操着老者慈祥的语调开口道:“殿下来得不巧,大公子出门办事去了……”

“少来。”九凤似笑非笑地拨开管家为她带路的手,轻车熟路地拐上了另一条道:“明天三地盛会就开了,你们府上这十几位少爷小姐还有闲心往外瞎跑呐?别人我不敢说,隋瑾瑜这个恨不得围着弟弟转的,能不在溯侑出关的第一时间守着?”

她一脸“你看我信不信”“你是不是觉得我跟隋瑾瑜一样没脑子”的表情。

憨厚老实的管家讪讪笑了笑,颇为赫然地搓了搓手,没找着话来圆。

一语中的。

隋瑾瑜躲着九凤是有原因的,大小姐前段时间跟着他们东奔西跑的凑热闹,案桌上堆了不知道几百份奏疏要看,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密函,信件,毫不夸张地说,堆起来比山还高。

那是看了就让人眼前一黑的程度。

九凤分了一半给隋瑾瑜,振振有词,说是未来溯侑要处理的东西,既然他现在在祖地接受传承,那由亲兄长代劳也无不可。

隋瑾瑜其实比妖都其他世家的公子好很多。

像穷奇秦家,那天生就是没脑子的种族,秦沐现在整天惦记着人皇死得太轻松,害他们白撒出去那么多灵石,秦清川呢,这位向来靠不住的二公子对邺都主城卖的薄皮包子念念不忘,大有要重新进百众山蹲一蹲的架势。

但这不代表着隋瑾瑜受得了妖族呈上来那些狗屁不通,丑得像是要隔空谋害他眼睛的东西。

三天,才三天,隋瑾瑜就觉得脑袋由里到外地炸裂开来,一日午后,阳光刺眼,他“啪”地将手里那本来自不知道哪个没文化小族的鬼画符丢到桌面上,耐心告罄,和看笑话般看过来的九凤对视后,道:“我出去,冷静冷静。”

这一冷静,他就再也没去过九凤族,不仅如此,九凤几次来隋家逮人,他人总不在。

绕过气派的前厅,垂花拱门和一面巨大的人工湖泊,给隋家这些后辈们比试的宽阔训练场到了。

九凤抬眼一扫,果然,人到得齐整,都拽着张椅子坐着,手里或捏着张灵符说话,或垂首闭目沉思,隋瑾瑜坐在最前面,旁边是睡眼惺忪的隋遇,在拔地而起的狂风中,隋家十几个被风吹得像蓬头垢面的傻子。

“看什么呢。”九凤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也不用管家招待,自己拉着张空凳坐在隋遇和隋瑾瑜中间,嗤笑:“装傻?装傻就能逃得了?你不想想当年你找弟弟的时候怎么烦的我。”

隋瑾瑜冲她打了个暂停的手势,道:“好,今年的灵矿,分半条给九凤族,那些该过去的东西,就让它过去,你也别给我看那些根本没法看的东西了,我看得想吐。”

那根本就不是人能看懂的东西。

“知道你们隋家财大气粗。”九凤心安理得地受了这半条灵矿,道:“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你们这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蓬莱岛,三地盛会明天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