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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了一眼林守溪,发现他只是按着顺序在翻每一本书,并未在某一本前停留太久,他观察了一会儿便不再看,专心寻找起自己的。

林守溪将阁中的剑经读了一半,他觉得脑子有些昏沉,闭目养神了会后抬起了头。

恰好看到了立在窗边看书的小禾。

明烈的阳光已悄然变成了温柔的橘色,像是书页泛黄的边角,它透过窗与珠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到少女的侧颊与裙上,绘出一道道分明的光影。

她便被笼在这样昏黄的颜色里,灵妙而纤细的曲线愈发柔和。

少女认真地看着书,某刻,她也心有灵犀地抬头,与林守溪四目相对,那始终飘着薄雾的瞳孔忽而变得清晰,像是一面明澈的镜,她微怔后莞尔一笑,似夜兰初绽。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林守溪低下了头,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入了更深的阴影里。

夕阳沉没,悬在梁上的灯陆续亮起。

王二关没有放过每一丝展现博学的机会。

“这灯虽和普通的纸糊灯笼没什么差异,但它的灯芯可是石头,这种石头叫萤石,它在白天吸饱了光,晚上再将光散发出来,神奇得很。”

“嗯……倒有些像气丸。”林守溪说。

纪落阳也打量了一会儿那石芯灯,他放下手中的书,问:“你们都选完了吗?”

“还没有。”小禾摇了摇头,“我能看见十数本书上的字,我尚在挑。”

“我也没有。”林守溪回答,却没有说理由。

王二关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是一本书都看不见,在这里强撑着翻找浪费时间吧。”

“不要小觑我师兄了。”小禾打抱不平。

“我看这里只有你高看他了。”王二关不屑道。

纪落阳望向王二关,“你挑好了吗?”

“那当然。”王二关拍了拍肚子,嘟囔道:“也没人进来送饭,再挑不好我可就要饿死了。”

王二关说着,卷起了一本书,遮住书名,揣入怀里,进入了下一间阁子。

那是巫家的剑阁。

林守溪不为所动,一直到王二关挑完宝剑,将其抱着出来时,林守溪依旧在翻阅剑经。

不多会,纪落阳也进入剑阁,他出来时怀中抱着柄古朴长剑。

待到他们都离开后,小禾才静悄悄地来到林守溪的身边,小声问:“师兄,你是不是真的一本都看不到呀?”

“为何这么问?”

“没有呀,就是关心一下。”小禾想了想,又轻声道:“如果师兄真的看不到的话,与我说好了,我偷偷多记了两本,到时候你将那书拿走,我给你口述上面的内容。”

林守溪神色微动,他看着小禾明艳无俦的脸,不知道这是真情还是假意。

“师妹费心了。”

“没有的。”小禾轻轻笑道:“我看这些可比不上师兄教我的白雪流云剑经,况且姑姑也传过我剑术,这些虽也精妙,但也不会当成核心剑法去练了。”

“白雪流云剑经还差三式,接下来的几日,我一并传授于你。”林守溪说。

“有劳师兄了。”小禾弯眸微笑。

“嗯,师妹若挑好了,先去取剑吧,我再看看剑经。”

“好,师兄也莫要太勉强了。”

小禾卷起一册较薄的剑经,握在手中,然后也走入了那剑阁之中。

待到小禾挑完剑走出时,林守溪才终于读完了最后一册剑经,阅读剑经很是耗神,放下书卷时,他的脸色都微微泛白了。

林守溪随手拾起一卷书也走入剑阁,恰与小禾擦肩而过。

“我在外面等你。”小禾说。

“好。”

方一踏入剑阁,林守溪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芒。

剑阁是一座矩形的建筑,中间承着鬼妖身缠锁链,四肢被数十柄剑钉着,屋子的其他地方也参差不齐地插着剑,每一柄剑的侧面都有木签,木签上写着这柄剑历代主人的姓名和生平。

林守溪走入阁中,目光略过或平滑或有豁口的剑锋,半出鞘的利剑映出了少年白色道衣的身影,齐齐发出嗡嗡的低鸣。

他行走其间,好似行走在夏夜满是蛩鸣的草地里。

林守溪径直走到了剑阁中央,他仰起头,看着那头满是峥嵘棱角的黑色鬼妖。

恶鬼也盯着他,瞳孔闪着红光,干瘦的喉咙耸动着,发出令人恐惧的吼声。

林守溪觉得这只鬼妖和那日暴雨天时趴在窗户上的小鬼们很像。

鬼妖不停挣扎着,想要吃掉眼前的少年,那长长的舌头伸出,却始终差了些距离。

林守溪观察了一会儿这头鬼妖后,开始寻找适合自己的剑。

这里的每一柄剑都是名剑,漫长的岁月里,它们不知砍断过多少邪物的身躯,刺穿过多少妖魔的心脏,此刻它们陈列在这里,久未饮血,锋芒却丝毫未敛。

林守溪拔出了数柄剑看过,最终停在了一柄看上去朴素的古剑前。

古剑剑脊笔挺,锋芒锐利如新,除了剑锷的夔纹外,它再无半点多余的装饰,似因沉寂太久,它的杀意凝于刃上,已积成凶光。

它的长度与师父传给自己的‘死证’很像,足够朴实也足够锐利。

他很喜欢这柄剑。

他看了一眼剑的来历,有些吃惊。

这柄剑竟还是云真人带入巫家的,之后它又经历了两代主人,但那两代主人都很短命。

林守溪正准备拔出这柄剑时,初入藏经阁时的心悸感再度降临。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然后侧过身,望向了剑阁更深处的阴影。

他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这柄古朴的长剑初有灵性,它嗡然鸣了两声,似是不解为何这个少年会放弃自己。

穿过剑气浓郁的长道,林守溪走到了光线昏暗的深处。

鬼妖的嘶吼声在身后断断续续地响起,似在警告他不要继续前进。

林守溪很多次想要止步。

可似乎有一只手正从后面推着他,他遵循着指引向前走去,脚步未停。

道路尽头有一柄剑。

他看到了那柄剑。

剑横陈案上,半出鞘,剑身清亮如水,剑锷未印神纹,他走近时,剑如见故人,鸣声幽然。

这不是他的‘死证’。

但他依然认得这把剑。

这是慕师靖的佩剑——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