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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就是别人都不知道你很厉害,只有我知道,这是我们两人之间暂时的秘密。”小禾认真地说。

……

午后风和日煦,楼上群雀绕檐飞舞,一间窗户的细竹帘子再度挑起,古色古香的屋中,大公子立在窗口远望,他一袭白衣如鹤,不与窗外群鸦相类。

“那个少年是谁?”大公子问。

“他叫林守溪,是个还未凝丸的弟子,据说他与小禾姑娘拜了兄妹。”阿越说。

“兄妹?”

“是。小禾……颇照顾他。”

“我未来的神侍怎可有兄长?”大公子说。

他的面容温润,话语温和,阿越却从中感受到了噬骨的杀意,他能读懂这种杀意——兄长死掉,她就没有兄长了。

阿越想要告诉公子,孙副院已经给自己下了杀令,要杀死他们中的一人。

但他很快将话咽了下去。

一来这是孙副院给自己的秘事,哪怕是公子他也不敢随意泄露,其次,那棘手一些的小禾姑娘已被钦定为大公子未来的神侍,无论如何也杀不得了,那死的只能是那个少年。

孙副院与大公子的目的巧合地重叠了,那他只需干一件事便能得两份功劳。

他感到庆幸。

“公子,阿越明白了。”黑衣少年低眉顺目地说。

大公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依旧望着那里,问:“你觉得她美吗?”

阿越没有立刻作答,那小禾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尚未长开,只算得上清秀,而公子一向眼光极高,寻常的脂粉根本无法入他的目。

“我觉得她很美。”大公子已自问自答,“我已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她现在还是一朵含苞的花,在绽放的那一刻,定然极美。”

大公子话语痴醉,他的手不自觉地攀上一侧花盆中的细茎。

“不可!”阿越连忙道。

为时已晚,大公子已情不自禁地将细茎掐断,将那价值连城的明彩仙兰折了下来。

公子微微回神,仙人般的脸庞也露出了一丝遗憾,“倒是唐突仙草了。”

他如此说着,却将其掷入了风中,转身回屋,双袖宛若鼓起的云。

阿越将竹帘落下,跟随公子入屋。

屋楼的大壁上绘着一只巨大的黑雀,黑雀的脖颈中央,有着一片色彩斑斓的羽。

公子坐在墙壁下,低垂眉目,看着满桌书卷,沉静无言。

阿越知道,大公子早晚有一日是要离开巫家的。

巫家固然强大,镇守大人的传承固然是绝世珍宝,但这只是他人生的一个节点,他生而不凡,总有一天会越过腐朽的土地,去往三大神山,成为始祖真仙的同道者。

想到这里,阿越更为谦恭了。

楼下。

小禾坐在石凳上,舒展着双腿,她仰起脸,“有花。”

林守溪也望了过去。

一朵淡彩色的兰花从他们头顶高高地飘过。

风托着它,它轻盈得像一片蒲公英,悠悠地打着转,掠过他们的头顶,越过院墙,最后飘过高高的白墙。

白墙之后尽是淤浊的土壤,再美的鲜花也会在那里腐朽枯萎。

夜里。

小禾独自一人回屋,静悄悄地坐在窗边,望着窗外。

白日里聒噪的群鸦已经歇息,只有寥寥几只还在月色下徘徊,不知疲惫。

她看着夜色垂覆的一切,回想着这几天的日子,她一时分不清自己的娇俏活泼是真实的还是伪装的……应是伪装的吧,毕竟这十余年的经历早已将大部分情绪消磨成了死灰,她虽还是少女,但有些东西,她此生难以拥有了。

不要多想了……

与他的一切皆是试探,为的只是计划万无一失,待孽池历练归来,一切都将来到尾声,尘埃落定之后,他们注定陌路。

雪山,海洋,天空……她甚至不觉得自己的仇恨有多么重要,毕竟世界上还有太多地方等待她去跋涉。

既然恨都不重要,又何况不切实际的爱呢?

当然,待自己展露出真正的实力后,将林守溪抓来狠揍一顿一雪前耻定是少不了的……

窗畔的少女时而蹙眉,时而抿唇轻笑,时而露出怒容,变幻无常。

窗外的黑雀显然不懂少女于豆蔻年华时的小心思,对着月亮沙哑叫着,很煞风景。

院子另一侧的林守溪也能听到鸟雀的叫声。

夜风萧索。

他同样披着黑裳坐在窗边,看着夜色发呆。

天星高挂,月光皎皎,寂静夜色之下,似只有他的思绪尚在静静流淌。

他也不免想起小禾稚美的脸。

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确定小禾真正的身份,但他的直觉告诉她,小禾至少不是敌人。

可不是敌人又如何呢?

大道漫漫,他也不过是在千里之行的起点,之后注定是要与这个萍水相逢身怀秘密的小姑娘分道扬镳的。

他虽修习过合欢宗的功法,但目的也只是为了让它不要失传,从未想过真正发扬光大它。

他是误入洪流的一夜扁舟,尚不具备真正掌控命运、引导洪流的力量,何来的能力去爱他人呢?

神无所不能,故而才爱世人。

夜鸟振翅飞上天空,消失在月色里,只留下了遥远的叫声,沙哑而清冷,似在嘲笑世人的多情与无情。

次日,云真人将杀妖院的弟子们组织起来,开启本月的孽池斩妖。

云真人给他们发了一把木弩与箭囊,箭簇上刻着每个弟子的编号,也让他们将一块黑玉牌别在腰间,每诛杀一个邪孽,玉牌便会汲取其残力,杀得越多,玉牌的颜色也会不同。

说来也巧,这颜色与凝丸五境倒是相同的,皆是白、绿、紫、金、赤。

林守溪与众弟子聚集在高墙之下,高耸如山的墙壁将所有人都衬得渺小。

云真人立在门口,在厚重坚实的石门上画了个复杂的符。

巨大的石门应声打开了,白墙之后的世界缓缓出现在了林守溪的目前。

大地像是被火焰烧过,漆黑一片,却又泛着沼泽般的湿软黏腻,不停冒着气泡,仿佛其下藏身着成千上万的蟹类,古老扭曲的树木在其间生长着,好似一张张巨大的鬼脸,数不尽的残垣断壁在远方错落着,它们大部分已深埋地底,只露出了冰山一角,证明曾有雄伟的宫殿群在此处伫立过。

时间的刀锋横扫了一切,蔓延的邪气让风都沾染上了阴煞。

弟子们陆续进入其中。

每月的除孽只有一天。

他们无法在里面久待,否则极有可能因身躯被污而亡。

云真人暂时留下了林守溪、小禾、王二关与纪落阳,重新嘱咐道:

“这是对你们最后的考验,考验过后,三位公子小姐都会来亲自挑人,这次的结果可能会直接推翻我先前的判断,所以你们务必全力以赴,毕竟……谁都有可能是被抛弃的那个。”

“对了,你们四人必须分开行动,否则,我很难评判出你们真实的实力。”

这句话更像是针对林守溪与小禾说的。

他们陆续应下,一同走过了那扇大门,踏入遍地污浊的土地,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合拢,黑鸟鸣声尖锐。

按照其他人的说法,孽池斩妖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可林守溪蓦地想起了昨日飞过院墙的花,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