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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没有看林守溪,而是望向了他身后的天空。

林守溪感到了冷寂,身体的冷与天地的寂。

一个灰蒙蒙的衣袍飘到了巫家的上空,悬在空中,好似一块定格在那里的破布。

“怎么是……她?”

……

飘在半空中的是一个老婆婆,在古庭时,她每日都会来给他们送饭。

今日,她没有拄起她那标志性拐杖,而是飘在空中,好似一只挂在屋檐下浑不着力的布娃娃。

林守溪也被震惊了。

这个老婆婆怎么会来?她……是谁?

过去在古庭中时,小禾并没有说谎,那婆婆是在服侍了巫家一辈子的侍女,她已经死了,哪怕不死也只是仅剩一气,而那木拐杖倒是生出灵性,每日还带着老婆婆走来走去,假装她还安好。

若巫家人知道她死了,一定会把她烧掉的……

她过去的判断也没有错,只是……

“邪灵?”

白裙仙子感到诧异,“此处竟还有邪灵?”

邪灵!

林守溪与小禾同时明白了过来——是暗黑密室里那头邪灵醒了!

小禾不知道邪灵是用手段凑够了二十具尸体,但那日无意间瞥见了一眼青色小鬼的林守溪却立刻明白了过来。

邪灵应该是将某一种咒语施加到了云真人身上。

这种咒语在云真人死的时候生效了,他成了仪式的尸体之一……

至于另一具尸体,很有可能就是那无头邪灵。

它将自己的守卫也献祭充数了!

邪灵潜入了巫家,附到了这个老婆婆的身上,以此隐蔽自身,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唯有那根与老婆婆最亲近的拐杖意识到了,它脱离了老婆婆的身体,连夜逃了去。

林守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最绝望的当口,竟是被称为死敌的邪灵突然出现,将这死局撼出了一道裂缝!

修真者遇邪斩邪,白裙女子作为仙楼弟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邪灵。

她本就没有直接杀死那少女的打算,事关古代真仙,自然要交予师尊发落最为稳妥,她刚刚悍然出剑,也只是想吓出她点什么。

没想到这小妹妹意志坚定,倒是那恶灵率先沉不住气了。

“牢。”

白裙女子默念咒语,对着小禾吐出一字,随后挽剑,飘然落入雨中。

……

她临走前对小禾施展了囚禁之术,但法术没有生效,小禾在关键时刻掐断了声音,白裙女子走得太快,甚至没有察觉。

林守溪艰难地爬起,仰起头,看向了天空。

藏在老婆婆身体里的邪灵露出了真容,它脸颊上细长的血管突了出来,逐渐变作了暗河石室中邪灵的模样,破旧的下袍亦在风中鼓起,无数粗长的触手从中探出,如遇水疯长的藤蔓,在狂风暴雨舞动。

一股精神波纹以涟漪状在巫家上空扩散开来。

精神涟漪撞入脑海,好不容易爬起身的林守溪险些又摔倒在地。

他不停念着清心咒,以此对抗这股力量。

清心咒有着莫名的神效,它像是一个锚点,将飘忽不定的意识暂时禁锢住了。

林守溪凭借着这片刻的清明回到了楼中。

小禾依旧靠在墙边,雪发凌乱,眉目透着淡淡的红,这是危险的艳色。

林守溪为她渡了些真气,小禾轻轻哼了几声,气色恢复稍许。

“你先休息一会儿。”

林守溪摸了摸小禾的额头,柔声说。

小禾先前面对白裙仙子时锋利感消失不见,她柔弱了许多,乖乖地点了点头。

林守溪飞快冷静下来,他去王二关的尸体上摸索了一阵。

“你在找什么?”小禾问。

“一本书。”林守溪说。

“书?”小禾问:“很重要么?”

“很重要,那是师父留给我的东西。”林守溪说。

之前他从王二关的口中得知了洛书的下落,但不待他刨根问底,二公子突然出现,意外揭露了云真人的阴谋,小禾的安危远比洛书更重要,所以当时他想也没想,直奔小禾的寝楼。

他找了一阵,没能找到,又忍着恶心去云真人的法袍间搜寻,试图找些丹药,但他摸索了一阵,只寻到了那块没什么用的真言石。

快速搜寻无果之后,林守溪当机立断,再次抱起小禾,“我先带你离开。”

“嗯。”

林守溪将绵软无力的小禾抱起,他前脚刚踩出门去,天空中传来的强大灵压就将让他意识不稳,单膝跪地,难以支撑。

小禾娇小的身躯滚落在地,她捂着脑袋,无穷无尽的幻觉涌入了她的意识。

邪灵皆是精神力层面的佼佼者,而这头邪灵显然比暗室中的无头邪灵强大得多,它已达到了小邪神的级别,哪怕白裙仙子已是见神境仙人,亦如临大敌。

林守溪与小禾身负重伤,自是难以抵抗那层出不穷的精神威压。

他们感受到了许多可怖的幻想。

譬如整个世界缓缓颠倒,屋楼沿着街道滑行,笔直地冲撞向他们,巨大的视觉冲击里,许多灵丹妙药自虚空中生出,林守溪下意识张开了嘴,他与所谓的灵丹妙药立刻角色颠倒,一张大口出现在他身后,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咽下去。

五感错乱,视觉颠倒,他们双双倒在雨地里,晕头转向,小禾咬着唇,艰难地保持一线清醒,她抓住林守溪的手,搀扶着他起来,两人一道跌跌撞撞地从雨水横流的街面上离去。

好不容易离开了灵压最盛的中心点,林守溪与她皆松了口气,可精神的波纹还在持续不断地扩散,他们若无法对抗这种力量,迟早会被逼疯。

“跟我走。”

小禾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巫家有暗道,可以直通巫祝湖底!”

神庭即将打开,对于当前的局面而言,那里或许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

林守溪也分不清方向,只是被小禾拉着手往前跑。

两人拉着手越过了几条潮湿的道,小禾带着他来到了一座黑色的殿后,殿后有一口井,井上刻着镇守二字。

镇守……

林守溪忽然觉得这两个字于自己而言,寓意似乎不妙。

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小禾直接拉着他跳入了井里。

井里没有水,他们平稳地落到地面,邪灵释放出的精神灵压也淡了许多。

小禾靠在井壁上,闭上了眼,累得想直接睡过去。

林守溪也靠在墙壁上休息了一会儿,耳畔少女的呼痛声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将她的手捏得太紧了。

林守溪连忙松开了手。

小禾将小手缩到袖中,她定了定神,开始在黑裳间摸索。

“找什么呢?”林守溪问。

“钥匙……井下暗道的钥匙。”小禾说。

林守溪矮下身子,沿着井下的通道走了一阵,前面果然有一扇门,他推了推门,回身道:“门没关上。”

小禾一愣,跟了过来,她看着露出一条缝的石门,蹙眉道:“难道已经有人进去了?”

“也许。”

巫家遭逢大乱,其他人率先从这条暗道逃走也不无可能。

门是开着的就好。

林守溪与小禾推开石门走了进去。

过了石门,灵压感几乎消失不见了,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里一共有十条路,只有一条是通往湖底神庭的,其他皆通往湖壁上的崖洞。”

小禾伸出手,说:“跟着我走,我识得路。”

林守溪再次握住了她柔软微凉的手。

两人牵着手走在石道里。

继神大典虽被破坏,但神庭似乎是唯一可以躲避追杀的容身之处。

“在我们家乡,今天是很好的节日。”林守溪忽然说。

“家乡?”

“嗯,那是个很远的地方,我们称呼这一天为中秋。”林守溪话语温柔。

“中秋……”小禾轻声重复,然后问:“你们会在这一天做什么吗?”

“会看月亮,会吃一种好吃的饼,会和……亲人团聚。”

说到此处,两人同时沉默了下去,林守溪将手握得更紧些,似乎在告诉小禾,至少他是在她身边的。

小禾垂下微乱雪发间的小脸,沉默片刻,眼眶却红了。

“怎么了?”林守溪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小禾摇首,看着他手中的剑,她隐约觉得这柄剑对自己有些敌意,她伸出手,抚过剑鞘,问:“这柄剑是哪里来的?它……好漂亮。”

剑似有灵,听见小禾的夸奖,它发出轻鸣,消解了微弱的敌意。

“嗯……剑阁中取的,是把难得的好剑。”林守溪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剑不鸣,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牵着手走着,从安静中汲取着珍贵的温馨感。

走了一段路,小禾轻轻揉着他的掌心,问:“刚刚的门其实是你推开吧?”

“什么?”林守溪一愣。

“你其实就是钥匙,对么?”小禾问。

“我不是。”林守溪说:“这扇门就是开着的。”

“我觉得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呀。”小禾说。

“你为什么觉得是我?”林守溪疑惑。

“云真人以真言石问过每一个人,其他人都不是,当时只有你尚在昏迷。”小禾认真地说:“孽池的石门不可能是人力推开的,一定是钥匙发挥了作用。”

“其他人都不是么……”林守溪也感到奇怪,很快,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钥匙是假云真人的说法,当时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场,钥匙的拥有者或许对它有其他称呼。”

“并非所有人都在场……”小禾想着这句话,垂首沉思。

活下来的人中,不在场的只有纪落阳,王二关和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