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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证于嗡鸣之中主动出鞘,将剑锋刺入血肉里,活物般的血肉触及死证,竟开始变质、溶解,如遇天敌般向后退散。

慕师靖立刻脱困。

“死证……”

慕师靖很是吃惊,她没有想到,死证外表朴素无华,关键时刻却能斩灭苍白的血肉。

有了死证的庇护,接下来的一路畅行无阻,她们穿过了血肉黏腻的山壁,来到了更为空阔的深处。深处已看不见岩层与石幔,她们的周围,血肉纤维错综复杂,数不清的血管如蟒伏地,上方更是挂着无数表面光滑的巨物,像是肉质的钟乳石。

慕师靖好不容易出来,胸口一松,只觉得要窒息了。

小禾采来两个鲜红血球,捏碎之后,大量的氧气从中涌出,慕师靖沐浴其中,紧绷的身躯终于放松了下来。

“没想到这柄剑有这般威力。”

小禾捧起了那柄乌金剑身,漆黑剑鞘的死证。哪怕已见识过两柄传说中的绝世名剑,小禾依旧被死证今天的表现给震撼到了。

“当然,这可是我精心温养的名剑。”慕师靖也倍感欣慰,她看着死证,露出了母亲看成材时那般的欣慰神情:“我早已看出了它的不凡,才主动拿没用的湛宫与林守溪做了交换,林守溪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赚大了,殊不知……”

“好了,别得意了。”

小禾打断了她的话,她以龙爪擦过剑身,观察了一番,问:“你知晓它的来历吗?”

“来历?”

慕师靖想了想,说:“这不是魔门之剑么,是林仇义传给林守溪的东西。”

“魔门,魔门……”

小禾轻轻呢喃。

死证在她手中震鸣。

忽然。

回忆扑面而来。

她想起了被司暮雪追杀之时,遁逃至黑崖的情景,彼时夕阳如水,巨大的黑崖斜插在暮色里,像是一块通体全黑的玉石,与周围苍翠的青山格格不入。

当时她就很好奇黑崖的来历,还询问过林守溪。

林守溪小时候也向苏世界询问过类似的问题,苏师姐告诉他,黑崖之底镇压着凶恶的魔物,这片黑崖就是由魔物渗出的鲜血所凝成的。当然,各种各样的传说很多,它们大相径庭,多是百姓们口口相传的说法,并无任何的考据。

总之,黑崖在人们心中,多代表着灾兆与不祥,也正因如此,魔门才会选择在黑崖定居。

死证据说就是黑崖中炼取的神剑。

难道说,黑崖,乃至于这柄剑的形成也与苍白有关?

小禾越想越觉心惊。

“小禾,你怎么了?怎么一动不动的,你该不会被苍白给影响吧?”慕师靖伸出手,在小禾的眼前晃了晃。

小禾回过神,问了慕师靖一个令她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觉得,苍白会生病吗?”

“苍白……生病?”慕师靖蹙起眉,下意识地说:“神祇也会生病吗?”

“你从小到大,没有得过病吗?”小禾问。

“没有。”慕师靖摇头。

“与林守溪相处的一百年里也没有?”小禾又问。

“没有……不过倒是差点被他气出病了。”慕师靖气鼓鼓地说。

“嗯?他怎么气你的?”小禾忍不住问。

“他……”

慕师靖刚刚开口,立刻意识到不对劲,羞恼道:“小禾你怎么也这么不知轻重?现在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吗?”

小禾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慕师靖也未追究,只是问:“小禾为什么突然问病的事……对了,你生过病吗?”

“小时候我经常生病,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被一头独角兕的追杀,被迫躲入洞窟之中,那天晚上,独角兕在外面冲撞,我则高烧发作,痛苦难耐,只觉得脑子里有团火,随时要窜上去,将整个大脑炸开。”

小禾轻柔地笑了笑,说:“这份痛苦我一生难忘。”

慕师靖听完,倍感怜惜,忍不住抱紧了她柔若无骨的纤细身躯。

小禾想还以拥抱,可她看到自己满是鳞甲的右臂之后,动作微滞,最后悄无声息地垂落,只以左臂环住了慕师靖的背。

“我说这些可不是让慕姐姐来怜惜我的。”

小禾将死证归鞘,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坚不可摧之物。仙庭会在岁月中崩落,钢铁会随时间而锈蚀,强大如苍白,恐怕也会在漫长的岁月中感染上病症吧。”

慕师靖盯着死证,似是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她觉得小禾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想在她面前露怯,便装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禾以为她懂了,也未再多做解释。

后方,先前被她甩掉的追兵又来了。

“休息好了吗?”小禾问。

“嗯。”

慕师靖用力点头。

小禾领着她穿过这座血肉王座,继续向前飞掠。

“对了,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慕师靖问。

“去龙的心脏。”小禾说。

……

“龙的心脏?”

司暮雪向林守溪询问此行的目的地,得到了‘龙王心脏’这一答案。

她起初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又觉合情合理。

对龙类而言,心脏是高于一切的器官,这一点极有可能传承自苍白。如果想要阻止苍白的苏醒,毁灭掉它的心脏很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那颗心脏……该有多大呢?”

司暮雪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那应是数万座巨峰拼合成的肉瘤吧,它在地心深处黯然鼓动了数亿年,为末日的到来积蓄力量。他们即使找到了心脏,真的有能力将它毁去吗?

司暮雪悄悄看向了林守溪。

从他侧脸硬朗的线条上,司暮雪看到了孤注一掷般的坚毅,这让司暮雪稍稍安心了些,她知道,现在的林守溪很强很强,无论是与识潮邪神的一战,还是进入地心后一路与血肉怪物的战斗,都没有发挥出他真正的实力。

他就像是一枚真正的太阳,光华无穷无尽,照耀数十亿年而不歇。

可是……光有力量真的就够了吗?

若他真与苍白在地心打起来,哪怕他成功将苍白杀死,世界也很有可能会在他们的战斗中毁灭。

“地心这等危险,你不担心她们吗?”司暮雪问。

“我相信小禾。”林守溪说。

“陛下伟力通神,自是不需担心,我说的是慕师靖那丫头。”司暮雪说。

“我相信小禾。”林守溪又重复了一遍。

说来也巧,小禾带着个慕师靖,他带着个司暮雪,这凶险万分的地心里,他们各带上了一只拖油瓶,拖油瓶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倒是让这场九死一生的旅途显得没那么孤单了。

这一刻,司暮雪竟感到了一丝庆幸——幸好她足够弱小,不需要因为世界存亡的难题而痛苦、为难,她只需要老老实实跟在林守溪身边,听从他的差遣,做一只乖巧的母狐狸就好。

皇帝当年的决定倒是有几分英明呢……

司暮雪羞耻于这种依赖感,却将他的手腕捏的更紧,她在内心中告诉自己,这只是对于力量的臣服而已,并无其他意味。

之后的路途依旧遥远。

这是一座血肉的迷宫,哪怕强如林守溪,一时也迷失其中,难以寻见出路。

之后的几个时辰,他们始终在这片脏器之林中穿梭,见识了无数大到不可想象的器官,司暮雪并不了解这些器官的用途,她的视线也不过是摸象的盲人,哪怕看得再远,也无法从这一个个冰山之角中窥见其真正的面貌。

之后,司暮雪还看到了大量沸腾的岩浆。

林守溪告诉她,这些是苍白的血。

上一世,苍白之血何其冰冷,她甚至能用自己的血开启一个漫长无垠的冰河时代。

如今,她的血又是如此炽热滚烫,这些被人们成为熔岩的事物在血肉的沟壑之间飞奔着,它们会在某些脉搏的节点积淤,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又会轰然爆发,在人间铺开灭世的烈焰洪流。

司暮雪越来越感到绝望。

神祇还未苏醒,也还未展现出真正的神力,但是它光凭自己的巨大,就已让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