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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自己盘起了长发,做妇人打扮。

仪态神情端庄温婉,气韵倒是有些不像她。

可那张脸同她一模一样。

令顾晚卿生出几分恍惚来。

便是此时,门房那边的人慌慌张张从长廊另一头跌跌撞撞跑来。

嘴里喊着“大事不好了”。

随后,梦境转换,到了太傅府前院。

顾晚卿又看见了那个站在府门前的男人。

她从未看清过他的模样,心里却克制不住地在意那人。

今日,不论如何她也要看清他的眉眼,知道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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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这一次,顾晚卿走近了男人,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只是与顾晚卿预想的不一样。

那个每次出现在她梦里,被她唤作夫君的男人,并不是卫琛。

而是……

沈复生?

不,他不是沈复生。

他不叫沈复生……

没来由的,“荀岸”这个名字,因着男人清晰呈现的面庞,悄无声息浮上了顾晚卿的心头。

她松开了因为紧张而紧咬的齿关,不由呢喃这个名字。

顾晚卿听见了自己的低喃,微弱柔软的嗓音。

像是一把钥匙,将她心底尘封的记忆之门打开来。

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忽然浮现于脑海,如流水一样丝滑顺畅,急速且准确的拼接成画面,一段段在顾晚卿脑中辗转呈现。

记忆的潮水将顾晚卿淹没时,她心中笼罩的疑云也被一阵清风吹得散去。

云雾拨开,人与物全都变得清晰。

那些爱与恨,伤与痛,则化作无数的利剑,刺进顾晚卿的身体,令她满身疮痍,痛入骨髓,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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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仿佛撕裂了顾晚卿身上陈旧结痂的伤口。

伤口一边往外渗血,一边令她疼得钻心刺骨。

满腔悲愤凝结成恨意,滚烫地浇在顾晚卿心上。

她只觉自己快要被烫死了,呼吸困难,被刺了一剑的胸口也好疼好疼。

荀岸冷淡的眉眼,始终在她眼前。

巨大的悲痛令她生不如死,头痛欲裂。

又在无尽的黑暗中哭着喊着,想要忘记这一切。

旁人眼中的三天三夜,于顾晚卿而言,却是漫漫一生。

她一次一次想起那个雪天。

一次一次被荀岸手中冰冷的长剑刺穿胸膛,又一次一次感受到无助、绝望,悲愤和痛恨。

仿佛是老天爷对她当初瞎了眼,爱错人的惩罚。

要她在这如同炼狱的梦境里,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似要困她永生永世。

顾晚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水深火热的梦境里困了多久。

她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感受,忘记悲痛和爱恨,忘记一切。

就当那只是一场梦,一场能让她生生痛醒的梦。

她只想逃离或是死去,拼命地想要去回忆卫琛,想要捉住黑暗中唯一的一缕微光。

可她越是急切地想要捉住它,那缕光便越是黯淡。

直至微光熄灭于顾晚卿掌心,她再一次沉入无尽的黑暗。

那些悲痛苦难的回忆似乎终于消停了,不再翻涌,也不再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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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清晨,春雨纷纷,润湿了帝京长街短巷。

晨风潮润,从撑开透气的窗户涌入,如一双温柔的手,拂过床上少女的眉眼。

在榻前轮流值夜的霜月和枝星被这阵风吹醒。

晨光初现,屋内光线还不明,静谧又昏暗。

枝星醒了醒神,方才起身,小心翼翼去探了探床上昏迷不醒的顾晚卿的额头。

本不报什么期望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惊喜来。

“霜月,醒醒……”枝星叫醒了还有些浑噩的霜月,语气暗藏欣喜:“小姐退热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再把大夫请过来。”

方才还被睡意笼着,思绪混沌的霜月,蓦然睁大双眼。

满眼欣喜和激动:“退了?当真退下去了?!”

枝星被她抓着胳膊用力晃,又见她激动得红了眼眶,泫然欲泣的样子。

指责的话悄然咽了回去,她拍了拍霜月的手背:“当真退了,你快些去请大夫来,别耽搁了小姐的病情。”

霜月赶忙点头,爬起身,跌跌撞撞往门外跑。

她让院里其他下人去请老爷夫人,自己去请府医,还不忘再跑一趟门房那边,让他们找人去外面传个大夫回来。

毕竟府医的医术比起帝京中一些有名气的大夫,还是差上一截。

霜月也是稳妥起见。

虽未事先禀报主子便擅自做主,恐会招来责罚。

但她不怕,一切只以顾晚卿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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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太傅府的府医和外头请来的大夫,先后查看过了顾晚卿的情况。

听闻她高热已退,顾晚相还不忘书信一封通知沈复生。

毕竟顾晚卿昏迷这几日,沈复生也很是担心她。

如今她的情况好些了,他自然是要告诉人家一声。

“大夫,小女情况如何?”顾准蹙着眉,神情分外严肃。

他这几日与夫人都很担心,食不下咽,人都清减了不少。

不过总比病情缠绵的顾晚卿好上许多。

她这几日没进食,全靠喂进嘴里的药水、糖水续命,人都瘦了一圈,看着脆弱不堪,实在令人心疼、怜惜。

一想到自己面对的是当今太傅,大夫连忙低下眉眼,腰身都弯了一截。

拱手回话:“高热已退,向来是无大碍了。”

“小的这就去开几贴药,待小姐醒了,煎了给她服用。”

“那她何时会醒?”顾准的眉头蹙得更紧。

既然都说顾晚卿无大碍了,这人怎的还不醒。

大夫也揪着眉沉吟了片刻,方才回道:“许是小姐这几日被病情折磨得疲累不堪,身体还需休息。”

“眼下,小姐应该是睡着了,大人不必担忧。”

有了大夫这番话,顾准夫妻高悬的心总算落下了些。

枝星和霜月也激动得握紧彼此的手,咬着唇拼命忍着,这才没有开心得喊出声来。

大夫开了药,刚要离去。

半道却又被太傅府的下人请了回去。

原因无他,顾晚卿醒了。

这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老大夫不是很明白,太傅大人为何又将他请回去。

明明走之前留下了药方,该嘱咐的也都嘱咐了一遍。

只要顾小姐醒了,那边没什么大碍了。

无非就是再多休养几日调理好身体就好。

老大夫捋着胡须又迈进了太傅千金的屋子。

他那双阅尽沧桑的老眼,一眼就看见了床上躺着,却已经睁开双眼的少女。

太傅千金顾晚卿的美貌,早已名动帝京。

听说提亲的人数不胜数。

老大夫以前还不信,但后来被请来给少女看病,见着那幅沉睡的容颜,这才信了七八分。

如今嘛,少女苏醒,睁着一双朦胧潋滟的杏眸,只虚弱朝他睇来一眼。

老大夫心下便一锤定音,总算信足了外头那些传言。

啧啧,这病中娇滴滴的小美人,可是比传说中的西施还要好看呐。

难怪求亲之人,都快把太傅府的门槛踏破了。

“大夫,实在是辛苦您折回来这趟。”袁氏拿着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

急切地迎上老大夫,“您快给小女再看看,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大夫去到床前,放下了药箱。

又取了丝帕搭在病弱无力的少女腕上,一边诊脉一边询问:“小姐的身体可是有何异样?”

他方才打眼一看,没觉得顾晚卿有什么不对。

虽然虚弱些,但眼神还算清明,脸色也勉强还行。

不像是还有其他隐疾的样子。

“她身体……倒是没什么异样,就是……”袁氏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收回了视线去的顾晚卿脸上。

一时竟不知如何同大夫解释才好。

后来还是顾太傅张的嘴:“小女身体并无异样,只是她的脑袋……似是伤到了,净说些胡话。”

“似是,还忘了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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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老大夫前脚离开了寒香苑。

顾晚卿后脚便睁了眼。

她身软无力,像是在滔天的海浪里艰难地活了下来,浑身都疼,疲累得厉害。

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生了什么病,更不记得……自己是谁。

睁开眼时,她看见素白坠着流苏的帐子,神情便有些呆愣。

也不知这是何处,自己怎会在此,又是怎么了。

为何浑身骨头散架了似的酸痛,还觉得胸闷气短,十分难受。

难受了片刻,顾晚卿便在一声惊呼里,醒过神来。

那时霜月第一个看见顾晚卿睁开眼,高兴得大喊了声,“小姐醒了!”

随后顾准夫妇还有顾晚尘顾晚相以及特意回府来的顾晚依,全都往床边凑。

一个个挨着对顾晚卿嘘寒问暖。

一声声的“婠婠”,令少女陷入长久的迷茫。

眼神蒙昧,柳眉微蹙,半晌她才动了动唇,声音细如蚊蝇:“……你们是?”

少女一句低喃,一记狐疑防备的眼神,顿时将满屋子的人都惊住了。

随后顾准与她谈了几句,这才觉察到顾晚卿这副模样不像是装的。

赶忙让人把大夫请回来。

这会儿听完顾太傅的说辞,老大夫虚眸看了床上的少女一阵。

拧着接近花白的眉,捻着两缕胡须,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过了好一阵,老大夫才起身,朝顾准拱手道:“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有些话,不好当着病人的面说,怕是影响病情,也怕影响病人休息。

于是顾准和袁氏一起挪步外间。

顾晚依和枝星、霜月留下照顾陪伴顾晚卿。

顾晚尘和顾晚相则站在一旁,眼含担忧地看着床上的顾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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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顾准夫妇同老大夫面对面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