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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所以哪怕随行的暗卫提醒他,四周可能有埋伏,荀岸也无动于衷。

他只眼神专注地看着那从人海中朝他跑来的女子。

直到她终于来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嫣红小嘴张合着,粗粗喘着气。

虽然顾晚卿抓住他胳膊的力道很重,似是怕他逃了一般,抓得他有些疼。

荀岸却没吭声,只任由她抓着。他低垂着眼,静静打量她脸上那半扇玉兔面具。

顾晚卿瞥见他打量的目光,另一只手将面具摘了下来,“你真的回来了,荀岸。”

她的话音不自觉地低冷,只因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便不住地回想起前世那个雪色纷飞的傍晚。

他手中长剑刺穿她的胸膛时,神情冷沉,仿佛只是杀了一个陌生人似的。

面具摘下后,女子娇美精致的容颜完全展露在男人眼中。

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顾晚卿的神情冷冷清清,连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幽深冷情的。

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是要跟他叙旧。

“婠婠……”荀岸动了动嘴,嗓音略哑,语气温柔缱绻。

他很想念她,想见她,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又犯病了,是不是老天爷眷顾他,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惜顾晚卿根本没有跟他叙旧的打算。

她只是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恨不得将指甲掐入他的血肉里。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低沉的女音打断了荀岸的话,嘴角翘起浅浅的弧度,眼中却清清冷冷,毫无笑意:“既然回来了,便留下吧。”

顾晚卿话落,荀岸身后劲风扑来。

随后有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响起。

男人僵愣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笑还是应该难过。

他就知道,老天爷不会再眷顾他第二次。

顾晚卿犯病的消息,传得太快,太假,傻子才会相信她一心只想寻那个叫“荀岸”的男子,连自己的丞相夫君都不要了。

可他就是甘愿做了那个傻子。

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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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城河畔,涌动的人群在刀剑声里一拥而散。

原本熙来攘往的河畔,只剩下呼啸拂面的刺骨寒风,以及顺水而流的千千万万只河灯。

顾晚卿始终抓着荀岸的胳膊,一副誓死不放手的架势。

她的目光看向荀岸身后接二连三涌出的黑衣人。

蒙面的,戴着兜帽的,很容易分辨出谁是谁的人。

这里是帝京,卫琛手下的战力堪称荀岸那些暗卫人数的两三倍。

他今夜出现,便如瓮中鳖,根本不可能逃掉。

有人机敏,向荀岸提议,以顾晚卿做挡箭牌。

想她好歹是丞相夫人,那些人总不敢伤了她去。

将她挡在前面,定能辟出一条生路来。

那人话音刚落,便被荀岸冷冷一眼瞪了回去。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可顾晚卿却感觉得到,荀岸不会拿她当肉盾。

或许出于愧疚,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见他如此维护自己,顾晚卿有一瞬恍惚。

仿佛眼前的荀岸,与前世一剑刺穿她胸膛的荀岸,并非同一个人似的。

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前世竟是被此人背叛、辜负,落了个满门被灭的下场。

“婠婠,随我离开吧。”

“海阔天高,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男人反手握住了顾晚卿的手腕,不松不紧地握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眸深处,藏着肉眼可见的希冀。

荀岸以为,顾晚卿如今只是喜欢上了卫琛,这并不算什么大事。

只要她的记忆永远只停留在前世他们成亲后最美好的那段时日,总有一天,他能让她回心转意。

可他忽略了一点。

若顾晚卿只是不喜欢他了,又何必和卫琛演这出戏,引他出来。

她应该清楚,此次他若是落到卫琛手中,结局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荀岸话落,也没等顾晚卿回答他,便自顾自地拉着她往桥下走。

他要带她离开,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可没走两步,被他拉着步下台阶的顾晚卿却忽然站住了。

连同被他握住的手腕也在往回收,似要挣开他的束缚。

荀岸没让她如愿,只回身愣怔地看着垂着小脸,低低冷笑了一声的顾晚卿。

心下有些慌,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婠婠……”

顾晚卿闻声抬眸,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盛了几缕清冷月华,银辉灿灿。

却让被她望住的荀岸心下一寒。

“你方才说,要我随你离开。”

“天高海阔,永远在一起,是吗?”顾晚卿小嘴张合,吐字清晰,不紧不慢。

被荀岸扣着的手腕也不挣扎了,只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探入了袖兜里。

她一直看着他,眸深似海,幽暗不明,凝着复杂沉重的仇与怨。

纤细的身子,则徐徐朝男人靠近:“我若没记错,当初你我成亲时,你也曾向天发誓,向我父亲母亲发誓,说要爱护我一生,生老病死,永不相负。”

荀岸神色一愣,不知顾晚卿为何突然提起这些。

只见她扬了扬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可是荀岸,你什么都没做到。”

“什么?”荀岸似是没听懂她的意思,还欲询问。

下一瞬,一道冷寒银光从他脸上晃过,他下意识闭了眼。

随后,冰冷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他的胸腔……

男人甚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高大的身躯便僵在了通往桥下的石阶上。

他与顾晚卿贴得很近,从远处看,两人似是在拥抱。

只有荀岸自己知道,刺入他胸口的匕首,另一端就握在顾晚卿的手里。

她刺得那样用力,匕首扎进他的血肉,陷得那么深……

四周的刀光剑影和铿锵声,时远时近,时清晰,时模糊。

荀岸左胸冷凉,皮肉撕裂的痛感正迅速蔓延开,他扣着顾晚卿手腕地力道松了些。

“婠婠……”男人低唤,狐疑、错愕。

“……为什么?”他问她,“就这么恨我吗……”

他只是想带她离开而已,今生……并未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不是吗?

荀岸的话音发颤,听着似有几分可怜。

可顾晚卿没有丝毫怜悯。

正如她那一夜在卫琛耳边回应他的那般,她对荀岸,绝不会有半分心软。

“疼吗?”女音轻声问。

言语间,她抽出了被他扣住的那只手,缓缓扶握住他的胳膊,借了力道,才堪堪将那柄匕首从他肋间缓慢□□。

其间荀岸吃痛不已,咬住牙关也没忍住那剥皮刮肉般的疼意,痛得嘶嘶抽气。

好不容易匕首从他胸口退了出去,他想伸手捂住淌血的洞口。

顾晚卿手中的匕首复又从那个血口旁边又重重刺入他的胸膛。

这一次,荀岸闷哼了一声,疼意令他两腿发软,不禁跪倒。

男人的手,无力地抓着顾晚卿的胳膊,缓缓滑跪到地上,还没弄清楚顾晚卿对他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他疼得快要没了力气,却还是不肯松开她的手臂。

顾晚卿倒是很配合他,顺势在他面前蹲下,扶着他的肩,又面无表情地将匕首拔了出来。

不知是否扎破了荀岸的脾肺,匕首拔出时,有鲜血滋溅到了顾晚卿手上。

将她暖橘色的衣袖,染得暗红。

荀岸的血,还溅到了顾晚卿纤细雪白的皓腕,血色冶艳,她肤色莹白,如雪上开出的灼灼红梅。

“应该很疼吧?”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你当初一剑刺穿我胸膛那般疼。”顾晚卿喃喃,声音轻如云烟。

血流不止的荀岸俯跪于地,依稀听清了她的低喃。

薄唇轻扯,他淡笑出声,心中终于豁然:“……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他的婠婠,已经记起了前世所有。

难怪……难怪她突然变得如此恨他,匕首刺入他胸膛时,连半分迟疑都不曾有。

“我说过的。”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顾晚卿握紧了手中鲜血淋漓的匕首。

她半弯着腰,站在荀岸面前,一手还搭在他肩上。

夜风呼啸而过,天际残月不知何时被浓云吞没。

泼墨般的夜空中洋洋洒洒落下雪来。

风卷着雪,一瓣一瓣悄寂无声地落在女子衣发上。

荀岸轻咳了两声,嘴角咳出一抹血迹来。

他抬手,吃力的握住顾晚卿的小臂,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随后又是一阵猛烈咳嗽:“……你说得对,真的……真的好疼。”

“对不起……”

“对不起婠婠……当初竟让你这般疼……”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咳咳——”

男人越咳越激烈,抱着顾晚卿的力道却越来越紧,仿佛要用尽自己最后的生命,“……也好。”

“就让我……死在你的手里。”

“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原谅我了?”

“是不是……就不会再怨我……恨我了?”

顾晚卿一动不动。

哪怕男人濒死之际的甜言蜜语,也没能动摇她的杀心半分。

她只是静静听他说完,然后慢慢推开他。

已经用尽力气的荀岸,根本无法与她抗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她推开。

随后,他看见了顾晚卿清冷的小脸。

她推他的力道很大,荀岸身体后仰,立刻就会从石桥台阶上滚下去。

顾晚卿只冷眼看着他往后倒去,绯色的丹唇动了动,声音冷凉,一字一句地回答他:“你错了。”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