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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舰船开始颤动。

从底部传来的隆隆声响似乎极遥远, 一开始甲板上的船客们甚至没听清,以为那是船下喧嚣动荡的南溟风浪,直到脚下也?开始晃动, 连刚筑基的修士也一个踉跄。

“银脊舰船在晃!”不知是谁惶恐地叫了一声?。

甲板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焦灼惶乱了起来。

这一路从山海域到玄霖域,不知遇到了多少意料之外的风波, 光是船毁人亡的危局都已经擦边走过两遭了,眼?看?着已经到青穹屏障外, 大家早已精疲力尽,再经不起折腾了。

“徐司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船客壮着胆子?问。

徐箜怀神色冷峻, 脸色差得像是冻结三尺余的寒冰, 目光死死地盯着曲砚浓。

他?顾忌一船无辜的船客,出手很隐晦,只用灵力从船底导入,还?借助了舰船上的阵法,竟没能?将“檀潋”制服, 反倒被她不动声?色地挡住,反过来推动一股灵气,和他?的灵力在甲板之下角力。

论修为,徐箜怀已于二十?年前晋升元婴后期;论功底,上清宗的亲传弟子?根基深厚举世皆知;论神识, 徐箜怀百年如一日坐镇獬豸堂,每日与手段五花八门的暴徒打交道, 从未有过一天?懈怠……

不管怎么看?都无可争议的角力, 却偏偏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一步步走——“檀潋”的灵力霸道而强硬, 算不上有多凶猛,却稳稳地逼着他?节节败退。

徐箜怀甚至猜不出她究竟用了几分力, 他?连续三次加力,对面?传来的灵力却像是没有一点变化,稳如泰山。

他?有心试探出她的底细,但还?没等?到她露出端倪,脚下的银脊舰船已止不住地晃动了起来,甲板猛烈地震动,在满船惶乱的船客所未能?察觉的角落里,“咔擦”一声?轻响后,令人背脊生寒的断裂声?纷乱不觉。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甲板上的船客便感觉到脚下的舰船蓦然向下塌陷了一程,在短暂的静默后,爆发出更惊恐的声?响。

徐箜怀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颊边的肌肉绷得很紧,青筋毕露,他?迟迟不开口,没有一句话,因为一旦开口,他?也?不知自己究竟会说出什么难以收场的话。

这一场角力,他?输得彻底,可非战之罪。

他?是心有顾忌,再怎么雷霆手段,也?不能?为了试探可疑之人而将一船人的性命置之不顾——虽说他?们已经到了青穹屏障前,只差一步就能?进入玄霖域,可毕竟还?没进青穹屏障!

南溟上暗藏危机,说不清究竟藏着多少当年被曲砚浓从山海域赶出来的元婴大妖兽,这一船的船客都是普通修士,倘若舰船翻覆,绝大多数都将坠入莫测海水,徐箜怀并不敢说自己能?将所有人都全须全尾地捞出来。

“檀潋”出手时肆无忌惮,一点也?不顾及这艘在一程风波里濒临破碎的舰船是否能?撑得住——她当然也?不会顾忌,明镜台里密密麻麻的游丝红线触目惊心,可见她这人心肠何其冷硬,人命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徐箜怀除了退让,什么也?做不了。

自他?成为大司主执掌獬豸堂后,向来是遇强则强,手段若霹雳雷霆,再凶恶的匪徒也?要被他?逼得无路可走,谁想竟会有一天?一退再退,被人拿捏住七寸,憋屈到极致。

“收手!”他?声?音冷硬,咄咄逼人。

以他?的脾气,主动说这一句,其实已经是退让服软的征兆,然而作为獬豸堂的大司主,他?要为一船人的性命负责,既然防备忌惮“檀潋”,自然不可能?主动收手,以免被“檀潋”趁势偷袭。

徐箜怀毕竟是獬豸堂的大司主,信誉还?是摆在那里的,只要“檀潋”收手,他?不至于使诈偷袭。

曲砚浓却从来不是见好就收的性子?。

“我能?进玄霖域了吗?”她好似根本?没听见徐箜怀的要求,顾自问。

徐箜怀根本?不想让她进青穹屏障!

在遇见“檀潋”之前,他?所见过令明镜台呈现出的红光最多的修士,是一个恶名天?下知、被五域联手通缉的凶徒,后者的手段之残酷、心性之狠辣,完完全全就是魔门覆灭前魔修的做派。徐箜怀抓到此人时,对方还?曾念念不忘地唏嘘没能?生在对的时候,错过了魔门兴盛之时。

“檀潋”映照出的道心比那人更诡异,她的心性也?更加莫测可怖,甚至就连实力也?更胜一筹。这样的人放进玄霖域,岂不是在祸害域内安分守己的同门吗?

可就算徐箜怀百般不允,他?又能?怎么样呢?

“谁拦着你不许进了不成?”徐箜怀冷冷地反问。

曲砚浓讶异:果然是地位越高的人脸皮也?就越坚韧,反过来也?一样,身居高位了自然就把脸皮也?顺利修练了——以徐箜怀当初被她指出袖手旁观后就羞愤难当的脾气,在上清宗的名利场里打磨过一千年,现在居然也?能?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了?

权力果然是最好的磨刀石,把好好的一张脸皮都磨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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