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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司空求见。”

内侍上前请示后,刘协便挥了挥手,“诏。”

随后,他走到了一旁的石亭内坐下,这个时候来,多半是要裁定最关键的两个位置吧,这场博弈,必须要赢,甚至说辞他都准备好了。

“微臣拜见陛下。”林墨走到石亭前躬身作揖。

昔日曹操身上的官袍,如今是裹在了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司空身上,刘协看着年轻司空,主动起身上前牵着他,“爱卿来了,既非朝会,便不必拘礼了,坐吧。”

虽然刘协嘴上是笑嘻嘻的,可他打心底里不喜欢林墨。

真要说起来,不管是吕布还是林墨,对他都是进出恭礼,比曹操更为循规蹈矩,而且什么事情都会来请示,确实是人臣的模样。

只是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司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曹操当然是大奸大恶的,可刘协知道他想干什么,想要什么。

林墨不同,他总觉得林墨对自己的客气都是做出来的,真这么有诚意,你们怎么不把兵权交出来。

这玩意吧,刘协也不敢贸然去提,深怕太过冒进会让吕林二人不安,所以前途虽然光芒,仍需徐徐图之。

“爱卿此来可是有本要奏?”刘协试探着问道。

“陛下,微臣确实有事。”

林墨说完就瞥了一眼在刘协身旁伺候着的内侍,不等刘协开口,那内侍就上道的躬身道:“陛下与司空商谈国事,小人便在边上候着。”

内侍走后,林墨才一脸沉重的再次拱手作揖,“陛下,微臣若言语有失,还请恕罪。”

“无论何事,爱卿但说无妨。”刘协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终于要对郎中令和卫尉下手了吗?

“微臣与太尉俱是于阡陌起事,值国难之际以草莽投效,故而对天下百姓心中所想还算了解。”

仰面视君、视为刺王杀驾,林墨说话的时候,还得注意眼神,“微臣想请问陛下,不知陛下可知这天下大乱的根源在何处。”

这个问题让刘协有点懵,你不是来讨要郎中令和卫尉的吗,这是……

很快,刘协心里有了猜测,这是要考验朕吧?

虽说长年在宫中当傀儡,但该学的东西他也不落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做回真正的帝王。

刘协深吸了一口气,沉吟道:“自桓、灵以来,朝廷日渐腐朽,连天子都卖官鬻爵,只顾享乐,更何况是郡县里的官吏,他们欺压虐民,食民而肥,导致了张角黄巾暴乱。

而为了快速平定乱局,朝廷恢复了光武时期的州牧制,导致地方诸侯做大,脱离朝廷掌控,最终就变成了这些年来的诸侯割据、相互攻伐的天下大乱之势。”

作为一个傀儡,能把问题看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毕竟,他的身边是有太傅传学,可多是注重儒家思想,少有真正了解民间疾苦的。

林墨微微摇头道:“在微臣看来,陛下所说只是表象,而非内因。”

“噢?”

看着林墨一脸深沉的模样,对自己学术有所质疑,刘协倒是来了兴致,“那爱卿所言内因又是什么?”

彼时初春,乍暖还寒,一旁,还有御用的兽金炭在烘烤着,林墨的右手在炭火上方轻拂,沉声道:“陛下,微臣以为天下大乱的根源在于世家力量太盛。”

“世家力量太盛?”

刘协有些咋舌,皇朝之上这些年来的确形成了一些对抗力量,譬如宦官与外戚、士人之间的对抗,再早些年的皇权与士人直接碰撞。

士人的背后自然就是林立于世的世家,换句话说,这么多年来,皇权与世家的碰撞其实是一直存在的。

大大小小的世家,养着或数千,或万数的农奴,拥有着大量的土地,还可以合法的规避税赋,又掌控了知识垄断,只等合适机会,察举上去就能当官。

要说这些人的力量不强大,刘协自己都不认同。

可问题就在于,皇朝的运作本身就离不开这些士人,大大小小的官员谁去出任?总不能让目不识丁的流民去出任吧。

所以这样的对抗是必然存在,同时又相辅相成才对。

可林墨却说,他们导致了天下大乱,这个概念对于刘协来说有些超前,显然无法接受。

看着错愕的刘协,林墨并不诧异,轻声一笑,解释道:

“世家的底蕴在于土地、手头上的农奴,还有文学的传承。

微臣先单说土地这个问题,他们的土地是从哪里来的,百姓。

因为百姓没有抵御风险的能力,遇上了天灾、人祸亦或者最普通的疾病,都可能迫使他们将土地流转出去给世家,失去了立身之本。

而失去了农田的百姓,到最后必将沦为世家圈养的农奴。

岁月更迭,世家手里的土地与农奴越来越多,这些人依靠世家生存,对于他们而言,朝廷和陛下都太遥远了,家主才是掌控命运的人。

所以,只要家主下令,他们甚至会拿起武器成为兵,这就是产生了不稳定的因素。

再一个,世家手里的田地和农奴都是可以规避税赋的,说的好听是规避,可这些实实在在本该产生的税赋又去了哪里呢,就是变相的落入了他们自己的口袋。

而另一方面,为了保证朝廷税赋不至于走低,只能向仍旧在纳税的百姓提升税赋来弥补这个缺口,恶性循环之下,百姓最终都沦为农奴。

有一天,他们活不下去了,就会走出第二、第三个张角。

可是张角出现后真正善后的又是谁呢?

是陛下,是朝廷。”

一席话,让刘协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之中。

世家兼并土地,导致民不聊生,同时又促成了世家的强大,而日益受压榨的百姓最后拥戴出一个张角来……

而张角的出现,到最后买单却是自己。

这种说法近乎是颠覆了刘协过去对于皇朝天下不稳定的基本认知,儒家中庸学派里,是不会有人跟他说这番大道理的。

可是细品其中的要义,刘协又不得不承认这是非常有道理的,尤其这话还是从一个底层走上来的年轻司空嘴里说出,含金量自然足够高。

仅凭这席话,足见眼前的年轻司空绝对不是一个只会玩弄人心的权臣,他是真的对于社稷治理有真知灼见的。

心存百姓、海晏河清这样冠冕堂皇的套话刘协听过太多太多,可像林墨这般鞭辟入里、一针见血的分析,当真是头一遭。

当然,这与他的经历应该是密不可分的。

可是……

他为何要与朕说这些,是想彰显自己的真才实学?

刘协凝重的颔首,“爱卿所言,令朕茅塞顿开啊。所以,爱卿以为,这个问题如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