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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肩子上啊!”回应声,瞬间响彻山坡。四百多名来自不同山寨的土匪,高举着斧头,草叉、绳索,飞爪,铡刀等物,以更快速度扑向白马寺,宛若一群捕猎的野狼。

寺庙里不停地有羽箭和石块飞出,将某个倒霉的山贼打翻。然而,却无法阻挡其余山贼的脚步。很快,就有人来到了寺墙下,将手中的飞爪拴了绳子,奋力掷过了墙顶。立刻有同伴持长矛和弓箭为飞爪的主人提供掩护,而后者,则双手拉住绳索,脚踩墙壁,快速攀爬,短短两三个呼吸间,就跳入了高墙之内。

兵器撞击声,在高墙内响起。紧跟着,是凄厉的惨叫和愤怒的咒骂。高墙外的山贼草寇们,却对惨叫与咒骂都充耳不闻,将更多的飞爪掷过墙头,更多的同伙送入墙内。

总计只用了不到一刻钟,战斗就宣告结束。庙里的和尚战死了七个,伤了五个,剩下的八十余个,全部选择了投降。

土匪大当家张洪生参照以往砸开财主堡寨的经验,命人将寺院里的方丈、首座、知客等平素地位高高在上的家伙,单独关进厢房。然后当着其余和尚的面儿,亲口许诺,谁能带自己找到寺庙里的浮财,就与麾下弟兄们拥有同等分钱资格,过后随便其自由来去。

这个许诺带来的结果,立竿见影。几个连度牒都没有,平素在寺庙里专门干粗活的小沙弥,当即“倒戈”。先带着张洪生从方丈的贴身内衣里,搜出了善库的钥匙,随即,又带着“好汉”们直奔善库。

半个时辰之后,汴州白马寺冒起了滚滚浓烟。临阵倒戈的沙弥们,背着大包小裹,与前来攻打寺庙的山贼草寇们一道,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月光下。从此,河南道地面上,再也没人看到过他们的踪影。

……

月光如水,将阳城观星台上的青铜仪器,照得闪闪发亮。

今天的月亮是从正东方升起,与太阳落山的位置遥遥相对。日落与月升也几乎是同时。这种现象再一次说明,半个月前的定朔完全准确,浑天监从秘书监独立出来后,改称司天监的第一战,在观星台上所有人的努力下,也即将以全胜而告终。

唯一差的,就是月食了。如果今晚月食也按期出现,对《麟德历》的修订和对《紫金历》验证,就可以暂时宣告一段落。修订后的《麟德历》,正如最初朝廷预期的那样,再坚持用个五六年毫无问题。而有五六年的光景,足够大伙把《紫金历》彻底吃透,并且按照《易经》,解释得清清楚楚。

至于先前呼声甚高的《九执历》,该哪凉快就哪凉快去吧!连最基本的望日和朔日都没标对,先前所谓的精确,完全是天竺人在吹牛皮!(注:正式历史上,《九执历》不准确,在玄宗时期对比验证种大败。)

“来了,来了!”斜对着月亮高高竖起的琉璃镜子之前,忽然有官员兴奋的大叫。“半影食始,月光由明亮如日,转向晦暗不明。”

观星台上,顿时人声鼎沸。所有司天监的技术官吏,或者通过镜子里的倒影,或者凭借肉眼,观测圆月的变化,每个人脸上都兴奋莫名。

“初亏,初亏!报时,亥时一刻三分!与浑仪推算,相差,相差只有五分!天!真的只有五分!”叫喊声,继续响起,带着如假包换的激动。(注:这里分不是分钟,而是十分之一刻)

有人拿出毛笔,在白纸上迅速记录。有人则转动不同的镜子,将镜面紧跟月亮的移动。还有人,则高高地扬起脖颈,一眼不眨地看向缺了一角的月亮,双拳挥舞,泪流满面。

连续多次预测日蚀和月食失败,让司天监的上下,在其他部门的同僚面前,说话越来越没底气。而他们平素艰苦的观测和计算工作,也被一些嘴巴恶毒的御史,讥讽为“装腔作势”。

大伙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气,想要翻身。然而,却根本找不出翻身办法,也抓不住翻身的机会。这次好了,朔日重新标定,望日也完全得到了验证,而月食,用新方法计算,居然精度从天,变成了刻和分!(注:在明初,已经可以将月食的具体出现的时间,精确在一刻钟之内)

“来了!”朔方军旅率周去疾快步走上台阶,避开周围兴奋的人群,附在张潜耳畔低声汇报。“斥候在三里之外,发现了可疑人影。总数不到五百,装备以长矛和横刀为主,携带了部分角弓。”

“你自行处置,家丁也全由你调遣,按照咱们事先说好的。不用管我这边!”张潜放下特大号单筒原始望远镜,冲着周去疾轻轻点头。

周去疾拱手行礼,然后快步离去,从头到尾,没惊动司天监的任何官员。

作为观星台上少有的几名与司天监无关的人员之一,骆怀祖却凭借直觉,发现了情况有异。快速向张潜身边凑了凑,手搭着身上铠甲的机关,小声询问:“真的来了?他们好大的胆子,连观星台都敢攻打,真的一点儿颜面不想给朝廷留了!”

“有恃无恐,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张潜笑了笑,对着初亏的月亮轻轻吐气。

从最开始遇到截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朝廷至今,没对白马宗做任何处置。而是谁在暗中勾结白马宗,给土匪创造条件?朝廷也没给出任何答案。仿佛整个截杀行动,从头到尾,都是了苦和尚独自谋划并付诸实施的,与其他人都毫无关系一般。

这让张潜感觉心里很凉,虽然他早就看出来了,李显这个人当皇帝当得不怎么称职。作为一名穿越者,他还是曾经期待,应天神龙李显能够及时站出来,给他一个说法。哪怕这个说法,做不到完全公平。

而现在,他能看到和能做的,却是与仇家各自施展手段,束甲相攻。虽然在周去疾和骆怀祖等人的帮助下,每一次搏杀,他几乎都稳操胜券。但是,他心里却非常不舒服,甚至越来越觉得遗憾。

这不是他在另外一个时空,曾经向往过的大唐。大唐绝对不该是这种模样!如果官员之间有了矛盾,就各自带着家丁举刀互砍,朝廷存在不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如果连最基本的秩序,都无法保证,开元盛世怎么可能如期出现?大唐又拿什么让四夷宾服?!

“你要不要披甲!”骆怀祖的声音再度于他耳畔响起,隐约之间,带着几丝兴奋。“我把铠甲还给你,凭我的身手,别人想伤到我不容易。”

最近这几天过的日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日子。而去书院教毛孩子们练武,对他来说,则完全是折磨。他是墨家子弟,墨家子弟被人拿刀砍了,只会拿刀砍回去。才不会哭哭啼啼找别人做主。

“不用,贼人杀不上来!”张潜的心神,终于被骆怀祖的问话,拉回到了眼前世界。想了想,笑着制止了对方的脱甲动作,“你穿着吧,我嫌铁甲硌得慌。真的遇到紧急情况,你封住上观星台的入口台阶就行了,不用管我!”

“嗯!”骆怀祖想了想,郑重点头。

观星台只有一个铺着台阶的通道可供上下,而通道的宽窄,才不过六尺,刚好可以被他一人一刀封得严丝合缝。

如果等会儿真的有贼人突破朔方军那个旅的封锁冲上来,他骆怀祖,就成了观星台上所有书呆子们的保护神。当然,这个保护神不能白当,张潜如果想要他尽全力,怎么着也得付出百八十斤黑色药粉为代价,或者直接告诉他黑色药粉的配方!(注:旅,唐代一个旅一百人。)

“呜呜,呜呜,呜呜……”观星台下,隐约传来了几声号角。非常轻微,很难分辨出到底来自敌我双方中的哪一方。正在观察并记录月相变化的司天监技术官吏们,吃惊地向台下张望,除了密密麻麻的树枝和树叶之外,却什么都看不见。

迅速收回目光,大伙看向张潜。随即,就全都把心脏放回了肚子里。官职远比他们高的张少监,居然连铠甲都没穿!还在继续拎着他那个能看得非常远,却看什么都变形的望远筒子东看西看。这说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大伙根本没必要紧张!

“你们继续观测月食,其他事情有我!”张潜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众位官吏的不安,笑着向大伙挥手,随即,又将原始望远镜举了起来,对准声音来源处,努力调整两片透镜的距离。

在层层叠叠的树枝和树叶干扰下,他什么都看不见。月光太暗了,根本不能照见树林中的人影。而观星台附近,号角声却越来越清晰,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兵器的撞击声和人喊马嘶。

“那边,那边有火光!是火箭,有人在射火箭照明!”骆怀祖心痒难搔,在旁边用力推动张潜的肩膀。

张潜睁开没被望远镜遮挡的左眼,快速扫了扫他,随即就将望远镜转向他手指所示。刹那间,几团跳动的火光和数十个扭曲的身影,透过镜片,迅速进入了他的右眼!

是土匪!或者是打扮成土匪的府兵!数量不止数十,没被火光照亮处,还有不少身影在晃动。但是,他们的数量优势,却没对战斗场上的局势,产生任何影响。

无论是朔方军那一百名弟兄,还是郭、任两家的家丁,在周去疾的指挥下,都没与土匪发生直接接触。而是躲在黑暗处,不停地向土匪头顶发射箭矢。

大部分箭矢,都来得无声无息,悄然夺走一条条性命。只有少部分箭矢,在箭镞后缠上了点燃的油布团。被射出之后,于半空中拖着漂亮的尾痕迹下落,像蜡烛一般戳在树干或者草地上,将土匪们的周围照得一片通亮。

土匪们举着兵器和盾牌拼命前冲,随即被羽箭射翻十几个,不得不踉跄后退。随即,就又被羽箭覆盖,不得不左躲右闪。然而,无论他们选择冲锋还是躲闪,却总有羽箭在等着他们,让他们以缓慢却恒定的节奏减员,队形越来越乱,动作也越来越笨拙。

有一个身穿山纹铠的“土匪头目”,忽然挥舞着长枪向前突去。身体两侧,数名亲随用盾牌为他组成两道屏障。然而,才向前突了不到二十步,还没等脱离张潜的望远镜搜索,七八只燃烧的火罐子,就重重地砸在此人前后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