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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没办法意识到了,却假装自己没有意识到。因为,因为……”

“我明白了。”

“……对不起。”陈清雾快要发不出声音。

孟弗渊低眼,因为意识到自己手指过分用力,将杯沿按出了一个缺口。

他两手松开,沉声说:“不用道歉,清雾。很正常。这没关系。”

……这种时候,他竟然还反过来安慰她。

陈清雾喉咙发梗,“对不起……我想告诉你正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所以我没办法心安理得装聋作哑。我现在……没办法对等地回应你……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

孟弗渊一时没有作声。

“……并不是因为我还喜欢祁然,而是……我们每次在做新的作品之前,都一定要清理设备,否则上一次残留的杂质就会污染新作品。这个清理的过程无法省略,因为这是对自己,也是对新作品的双重尊重。”

孟弗渊沉缓地呼了一口气,“我理解。”

该表达的都已表达,陈清雾脑中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空白。

“抱歉清雾,这种时候让你察觉到,想必你非常困扰。”孟弗渊看着对面像是做错了事而显得局促难安的女孩,“我不能骗你说我能够回到之前的界限,这我做不到。所以……”

孟弗渊微微闭眼,顿了顿,“不用为难,清雾。在你‘清理’完成之前,我不会再来找你。”

说完,孟弗渊站起身。

他垂眸望着木台上即将完成的杯子,“……这个麻烦你帮忙处理。”

最后,他目光轻轻在她脸上一落,又收了回去,便转身朝洗手台走去。

拧开水龙头,洗干净了满手的泥,目光瞥见岩石台面上的尾戒,伸手拿了过来,缓缓地重新套上小指。

孟弗渊关上水龙头,低声说:“我走了,清雾。”

“……嗯。”

那脚步声朝着大门外远去。

陈清雾抬眼看向门口,那身影看似如此冷静,脚步毫无错乱。

下一瞬,背影自门口消失。

隐隐有车解锁的声音。

片刻后,车胎碾过了门前的水泥路面。

所有声音消失,世界归于漫长的寂静。

陈清雾在冷白灯光下坐了许久,什么也没想,也没有多么的如释重负。

只是觉得难过。

那种难过自己都难说得清楚。

伸手,拿起了对面木台上的半成品。

说是半成品并不贴切。

他捏得很好,几乎已经完成了,杯壁厚薄均匀,只稍有不平整。对于新手而言,几乎是卓越的水准。

突兀在于杯沿处一道小小的豁口。

像是失手按出来的。

/

车驶出园区,一路没停。

直到大桥在望,隐约能看见河面倒映灯火的微光。

孟弗渊踩下刹车。

不愿再往前,因为河边的回忆里已经多了一个陈清雾。

他在前方掉头,往市中心开去。

深夜的大都会,酒吧里永远不缺买醉的人。

从前以为自己能够免俗,因为已经清醒地直面过那种痛苦无数次。

但这一次,或许只有借助酒精才能稍稍消解一二。

他坐在吧台最靠里的位置,在喧沸的人声中如一道静默的深渊,无人敢靠近搭讪。

不知喝了多久,冰冷酒液饮下去变成了一种不知其味的麻木,他终于买单离开。

脚步几分虚浮地走到路边,拉开车门上了车。

该叫个代驾,但他只是打开车窗,身体往后靠去,疲倦地点燃了一支烟,许久没动。

路边摊还未收摊,夜里一串灯火琳琅。

有人蹲在路边卖花,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看样子像是高年级的小学生或者初中生,大抵是假期出来勤工俭学的。

小姑娘似乎是发现他了,怯怯地打量了一会儿,随即抱着纸箱走了过来,“先生买花吗?”

已是深夜,那些花放了整天,有些蔫了。

孟弗渊拿出皮夹,从中抽出三张纸币,“都给我吧。”

小姑娘高兴极了,但极有原则地只接了一张,“给您放到哪里?”

孟弗渊解锁了后座车门,叫她自己拉开车门放上去。

小姑娘放下纸箱,关上车门,笑容洋溢:“谢谢你!祝您周末愉快!”

小姑娘跑出去两步,孟弗渊出声叫住她。

“怎么了?”小姑娘转身跑回来。

“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孟弗渊抬手,点了点前面,“那里有家花店,想请你帮我买一束花。”

叫一个卖花的人帮忙去别家买花,很是冒犯的请求。

小姑娘却不在意,笑说:“当然可以!您想要什么花?”

几分钟后,小姑娘回来了。

她照旧要去拉后座车门,孟弗渊说:“麻烦帮我放到副驾。”

小姑娘照做。

花放好以后,小姑娘将小票和找零递给他。

孟弗渊只接了小票,“这是给你跑腿的费用。”

小姑娘却笑着摇摇头,将钱塞进他手里,背着手转身蹦跳着离开了。

夏夜潮湿的风,撩起一缕淡青色烟雾,拂向面颊。

孟弗渊闭眼。

风声好像远了,连同整个世界。

但一睁眼,仍在喧嚣的闹市里。

酒精是已然失效,还是根本没起作用,为什么那种痛苦依然清晰,所谓锥心也不过如此。

孟弗渊偏过头,一动不动地看向副驾驶座上的那束花。

紫色小苍兰。

深夜里开得几分倦了,却那么美丽,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