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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午安、晚安。以及, 生日快乐。”

——雪莉酒实验室《经过梦的第九年》

大家倒没有围拢过去,只隔了些距离好奇围观。

夏漓就站在楼上走廊里, 没有下去。

夜色里, 只见欧阳婧往前走了半步,身体稍稍前倾,几分急切而诚恳的姿态。

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但似乎应该是挺长的一段内容。

对面的晏斯时则沉默着, 等她说完了,他开口。

欧阳婧抬起手臂挡住脸, 转身跑开了。

跑到了空地旁的林荫道,路边树底下走出一人, 一把拦住她,拥住了她的肩膀。是林清晓。

他没留在原地, 转身朝着林荫道走去。

从林清晓和欧阳婧身旁经过时, 甚至一瞬都不曾错目。

黑暗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那身影矜冷孑然。

她盯着林清晓和欧阳婧看了片刻, 下楼。

树影下, 欧阳婧脸埋在林清晓肩膀上,低声哽咽。

她穿的那件羽绒服带毛领,寒风吹得绒毛瑟瑟颤抖, 好像她本人一样。

夏漓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 抽出一张, 默默地递了过去。

陆续有人经过,往这边瞥上两眼。

夏漓将林清晓和欧阳婧往树影深处推了推, 自己往前站,挡住了窥探的视线。

这时候, 陶诗悦和二十班的两个女生走了过来。

她们应当也正在讨论方才的事,陶诗悦对那两个女生说:“……都没打过交道就表白,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陶诗悦声音其实并不算大。

但林清晓霍地抬头,“你说谁呢?!”

陶诗悦脚步一停,倒吓了一跳,大抵是真没注意到树影下还有人。

她耸耸肩,“又没说你,你激动什么?”

“背后嚼人舌根算什么本事。”

“当着面我也敢说啊。我说得有错吗?”

林清晓冷笑,“你跟人打过交道,你熟得很,那你怎么没勇气跟人表白?”

“……”陶诗悦倒被噎住了。

两人原本就不对付,林清晓又是个直爽脾气,完全是针尖对麦芒的局面。

欧阳婧这时候拽了拽林清晓,低声说:“晓晓,算了,别说了……”

林清晓气不过,“不就长点帅点,有什么了不起。你这么漂亮,哪一点配不上他。就他们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

“别这么说他……”欧阳婧声音好似要破碎了。

林清晓冲着陶诗悦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她,只低声安慰欧阳婧。

陶诗悦嗤了一声,跟她的朋友一块儿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欧阳婧情绪终于稍稍平复。

她脸上的妆都花了,却还是朝林清晓和夏漓露出一个笑,耸耸肩,说道:“其实这样也好,不然我总会想着这件事,没有办法好好训练和学习。现在被拒绝啦,就可以放下了。”

“他说了什么?有没有说特别难听的话?”林清晓的架势,分明假如欧阳婧说“是”,她下一步就要去找晏斯时本人算账。

“没有。”欧阳婧忙说,“他说很感谢我对他的欣赏,他本人其实很糟糕,没我说得那么好。他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操心,所以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件事情之外的事……”

夏漓听着,心底好似灌入了今夜的寒风。

那感觉,如同自己也被拒绝了一次一样难过。

是晏斯时的风格,这样得体,又这样冰冷得无可越界。

林清晓问:“什么更重要的事?不就出国吗?”

“应该不是,我感觉。他挺真诚的。”

欧阳婧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我回一趟教室,晓晓你们呢?”

林清晓说:“可能还得去整理一下我们班的戏服。等下我去你们班找你,我请你吃雪糕。”

“好啊。”欧阳婧冲她们摆摆手,“拜拜。”

夏漓望着欧阳婧脚步轻快的背影,一时间心里只有羡慕。

羡慕她的勇气,羡慕她往后的回忆里,还有这样浓墨重彩的一笔。

青春不就这样,哪有那么多的权衡计算,深思熟虑。

多难过的事,蒙被哭上一场,第二天照样可以顶着肿成核桃的眼睛准时上早自习。

回到楼上教室里。

陶诗悦正在组织大家通宵唱K,庆祝演出成功,正好明天放假,机会难得。有人应和,也有人表示家里管得严,不让。

换成平时,林清晓一定会拉上聂楚航一块儿去。

但她刚刚跟陶诗悦吵过架。

她悄声对夏漓说:“夏夏你想去就去,不用顾忌我。”

夏漓摇头,“我不去,想直接回去睡觉了。”

晏斯时已经走了。

夏漓意兴阑珊,不想参与这场热闹。

所有人都换下了戏服,清点无误之后,由家长来接的劳动委员带了回去,明天林清晓、文艺委员跟他一块儿去还。

林清晓跟欧阳婧一起走了;徐宁对唱歌这类的活动一贯兴趣缺缺,没参与陶诗悦组织的活动,准备直接回家。

夏漓跟她一道往外走。

楼底下,夏漓被王琛拦住。

他好像还在状况外:“你看见晏斯时了吗?怎么我去上个厕所的功夫,他人就不见了,现在都没回来。”

夏漓有意逗他,“你认识我啊?”

这一问叫王琛茫然了,特意推了推眼镜,仔细地盯着她看,“我认错了?你不是一起吃过晚饭的那个……”

夏漓明明心情低落,这下却笑出声,“晏斯时已经走了。”

“……太没义气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陶诗悦他们要去唱歌,你不去吗?”

王琛:“不去。这种娱乐活动有什么建设性?无聊。”

“……”

夏漓跟王琛道别以后,和徐宁一起走到校门口。

徐宁父亲开车来接,先走了。

夏漓在校门口还未关门的书店里逛了逛,买了几支新的中性笔芯。

出门时,正好看见陶诗悦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天星街方向去了。

夜色里笑声回荡。

她走在路上,掏出手机,找出通讯录里的“Y”。

只是看着那字母,没再有多一步行动。

她捏着手机,抬头,望着树梢顶上那镰刀似的黄色月亮,呼出一口白雾。

心里有种潮湿的失落,像是意犹未尽,或是狂欢落幕后的无所适从。

这一晚,有人欢乐,有人难过,有人下落不明,有人怅然若失。

只属于十六岁的2008年,就这样结束。

/

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夏漓头一次进了班级前十,排名第八。

她因为帮着阅卷和统计,早早知道了自己的成绩和排名。

班主任老庄过来看分数,地理老师吴老师特意抽出她的试卷跟老庄炫耀:“我这个课代表,这学期地理这一门的进步那可真是肉眼可见。”

老庄点点头:“不错。那这课代表是做对了。”

老庄这人不爱笑,表扬人时都绷着一张脸,看得夏漓心里发毛,心说您还不如批评两句呢。

吴老师说:“保持这状态,再接再厉啊。”

班上很多学生跟老师能处得跟朋友一样,比如班长,比如肖宇龙,要换成是他们,这会儿怎么都能跟老师开两句玩笑。

她就不大行,总是局促难安,只说得出一句:“……我会继续加油的。”

一回到教室,林清晓和徐宁的小纸条就传过来了,都是找她剧透成绩的。

林清晓每天找姐妹聊八卦,跟聂楚航搞暧昧,还要追剧、追星、看课外书……她的心思根本无法全然放在学习上。

但她特别聪明,玩玩打打的,每次考试成绩也能维持在一个说得过去的名次。

这回林清晓十四名,徐宁二十二名,跟往常几次月考排名差别不大。

才高二,大家也没太大的紧迫感,况且寒假在即,心思都有点涣散。

夏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不盼望放假的。

一旦离开了学校,她就彻底跟晏斯时没交集了。

夏漓老家在小县城的镇上,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健在,每一年都会回去过年。

她小学在老家念的,初一转到楚城以后,跟县里的小学同学渐行渐远,回老家找不到人玩,无聊得要命。

唯一的娱乐,就剩下了拿手机跟林清晓和徐宁她们聊Q.Q。

那时候Q.Q还是JAVA程序的,小地方信号不好,动不动掉线。流量资费贵,上网也只敢开无图模式。

网络不好,无事可做的时候,她就啃那本英文原版书,跟自己较劲似的,誓要在三个月内把它啃完。

待到初六回楚城,夏漓又要陪着父母挨个去给同事和领导拜年。

罗卫国家住在市中心,去年夏天装修完的新房子,春节刚搬进去。

三室两厅,宽敞明亮。

瞧得夏建阳艳羡不已。

罗卫国说,过几年楚城要办省运会,到时候房价肯定猛涨,假如要买房的话,就得趁现在。

夏建阳讪讪笑着说“是”。

夏漓每回看见这场景都有种刺痛感,心想有什么了不起。

饭桌上,罗卫国问夏漓期末考试成绩。

夏漓还没开口,夏建阳先开口说了,“这回班级第八。”

罗卫国听完,一掌朝着一旁啃鸡腿的他儿子搡去,“你他妈什么时候能考个这样的成绩!”

罗威脸差点埋饭碗里去,抬头翻了一个白眼,“干嘛!”

罗卫国别的方面都风风光光的,唯独这个读初三的儿子罗威,是他的一块心病:谈恋爱、抽烟、打架、泡网吧、跟社会上的人来往……除了学习,什么都玩得溜。

而即便这样,罗卫国相对于夏建阳仍然极有一种没有直白宣告的优越感:你女儿成绩再好又怎样,那也只是个女的。

夏漓对那种流里流气的男生的厌恶,最初就来源于罗威。

她真是讨厌死了这个人。

她初一刚转来楚城,还在读小学的罗威就羞辱过她,嘲笑她是个乡下土妞。

罗卫国知道她成绩好,要她给罗威补课。那时候罗卫国刚刚帮夏漓解决了转户口的事儿,夏漓根本无从拒绝。

那个小升初的暑假,简直是她毕生的噩梦。

吃完饭,回客厅坐着。

夏漓拿出手机回徐宁的消息。

罗威在一旁斜着眼瞥她,他刘海盖住了眼睛,那眼神瞧着特阴沉,“还用你这破手机呢?”

夏漓懒得理他。

“跟谁聊天呢?你男朋友?”

“关你屁事。”夏漓小声但强势地顶了一句。

罗威冷哼一声,朝她翻个白眼,“乡巴佬。”

好歹,上了初中的罗威不再像小学那会儿那样幼稚,不会再把蟑螂偷偷塞她后颈衣领里。

/

高二下学期,开学没多久就是情人节。

林清晓送了聂楚航巧克力,自己拿模具隔水加热,融化凝固的心型。过于小女生,被夏漓和徐宁嘲笑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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