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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漓从旧金山回来后不久, 有猎头前来联系。

滨城一家研发无人机的科技公司,对她的履历很有兴趣, 邀请她聊一聊。

夏漓私底下与这家公司的两位部门主管电话聊过几轮, 对方对她很满意,邀请她去滨城一趟,见面详谈, 夏漓也就趁着周末飞了一趟滨城。

回来以后, 工作再度进入高强度的节奏,秋季要召开全球新品发布会, 宣传和营销部门尤其有得忙。

恰好在这时候,夏漓收到家里的消息。

姜虹五月做体检, B超发现左侧胸部有个包块,医生建议她过段时间再复查。

这两天姜虹洗澡时摸到那包块似有所增大, 重新去拍了个片子, 发现已有4厘米大小。不过那包块边界清晰, 回声明显, B超初步判定为肿瘤, 良性可能性较大,建议手术切除送检。

姜虹就说,想趁着学生开学之前去把手术做了, 开学以后, 托管班又要接收一批新生, 那时候会比较忙。

“不用吧, 一医贵,而且手术床位不晓得排不排得上。”

整个楚城就一医这一家三甲医院, 周边县镇看大病都会往一医跑。

夏漓沉吟道:“那再去妇幼保健医院复查一遍,手术也尽量在妇幼做。乳腺手术他们可能专业一些。”

过了几天, 姜虹告知夏漓,在妇幼的复查结果与三医一样。

姜虹让她不必回去,医生说了不算是大手术,做微创的话三天就能出院。

夏漓到底不放心,最后还是请了两天年假,周三下午下班之后乘飞机到江城,坐大巴赶回了楚城。

抵达楚城已是凌晨,早过了医院的探视时间。

夏漓在家里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去医院陪同手术。

夏漓联系夏建阳询问病房号时,才知道,姜虹是在一医住院。

而没想到罗卫国也在,他带了花束和果篮,分外热情,让夏漓很觉得陌生——

一贯以来,罗卫国对她家的关照,实则都带有一些俯视意味,这回却有些讨好。

闲话几句,护士将已经做好准备的姜虹推进了手术室。

罗卫国因厂里还有事,便先走了,说晚上有时间再过来瞧瞧。

等待手术结束的时间,夏漓问夏建阳:“你们不是一直嫌一医贵吗?这回怎么想通啦?”

夏漓父母平常小病小痛的,能诊所解决就诊所解决,不能解决的再去医院,但首选一定不会是一医。

夏建阳支吾了一下,“一医毕竟是三甲,保险一些。”

夏漓认可地点点头,“还好有床位。”

夏建阳也说:“运气好。”

夏漓却瞧出他脸色有几分不自然,他一直是个几分木讷的人,一旦出现这种神情,表现得便很明显。

夏漓了然:“是罗叔叔帮的忙是吧。”

夏建阳点点头,目光却有两分闪躲。

那手术很快,不到两小时便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姜虹麻醉刚醒,神志尚不是完全清醒,到病房后没多久,就又睡去。

夏建阳下楼去买中饭,夏漓留在病房陪护。

她坐在床畔,盯着输液瓶时,摸了摸姜虹的手背,有些凉,再摸摸脚,也是冷的,便将被子掖得更严实些。

没一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

夏漓抬头看去,推门而入的人让她大吃一惊——

是戴树芳和霍济衷。

夏漓赶忙站起来,同两位老人打招呼。

戴树芳也稍有怔愣,笑说:“小夏请假回来了呀?”

“是的,还是回来看看放心一点。”夏漓对他们会出现在这儿分外不解,“二老怎么……”

“哦,我们过来办事,正好过来瞧瞧。”戴树芳将手里抱着的向日葵放在床头柜上,走到床边观察姜虹的情况,又看了看监控仪器上的数据,和输液瓶旁挂着的今日注射清单。

“戴老师,我的意思是……”

戴树芳转头瞧了她一眼,笑说:“他可不让我们告诉你。”

“他”是谁,聪明如夏漓,怎么会猜不到。

一定是晏斯时拜托了二老多多关照她父母,而罗卫国和她家走得近,又常在霍济衷跟前走动,作为中间人,自然有什么第一手的消息都会直接汇报给二老。

所以罗卫国才一改常态,态度殷勤。

他本就是个很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人。

戴树芳同夏漓寒暄几句生活与工作近况,便准备走了,说是中午约了饭局,实在不能久留。

夏漓将二老送到病房门口。

戴树芳这时候才笑说:“小晏还得麻烦小夏你多多关照。”

夏漓有两分不安,“我……”

“我的意思是,小晏现在还来往的老同学老朋友不多,又没怎么认识新的朋友。这孩子不大会表达,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先反省自己。我们倒是宁愿他自私一些。小夏你平常周末要是有空,跟他吃个饭,看个展,叫他不要老是一个人呆着,我们也能放心些……”

面对戴树芳殷切的目光,夏漓没办法不点头。

戴树芳叹声气,“你是个好孩子。”

潜台词隐约含了两分惋惜的意思。

夏漓想,晏斯时叮嘱他们不要告诉她,一定是提过的,不要打扰,不要叫她有负担。

二老离开后没一会儿,夏建阳买饭回来。

夏漓不甚有胃口,挑着米饭,食不下咽,她跟夏建阳说了方才二老来探望的事,夏建阳很是惊讶。

“爸,霍董他们关照我们多久了?”

夏建阳只得说实话:“有一阵了。罗卫国不让我们跟你说,说是那个小晏总吩咐的。这回我们也没想麻烦到霍董他们,是罗卫国来找我们吃饭,我说你妈要住院了。他就自己汇报给了霍董,霍董直接叫人安排我们来一医做手术,叫我们不用担心,会帮忙安排最好的医生主刀。”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吗?”

“罗卫国还来问过我们,想不想再回厂里,霍董可以替我们安排。”

“你们答应了吗?”

“没有……”夏建阳有些讪然,“现在工作做得挺好的,回厂里做什么……还有,听说我们在看房子,罗卫国说集团在开发区投了一个楼盘,马上就要封顶了,霍董说到时候可以给我们一个员工内部价。”

夏漓听得几分失神。

如果不是因为晏斯时,霍济衷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哪会有精力和闲心关照两个过去厂里毫不起眼的员工。

而对于晏斯时而言,她的父母就是陌生人,面都没见过,或许连名字都不知道。

他明明是那样一个与世疏离,不愿意沾惹人情世故的人。

出院时间安排在周一,夏漓周日就得回北城。

临走之前特意给夏建阳打了一笔钱,说住院的床位安排已经麻烦人家了,治疗费用该付的还是得自己付。况且能医保报销,也花不了太多钱。

夏建阳说知道,不会给人添麻烦。

又让她别老打钱,两人工资够花,她年节给他们发的红包已经够多了。

姜虹则问夏漓:“国庆回不回来?”

“回来。林清晓要结婚了,我给她当伴娘——您还记得她吗?”

“记得,你高中最好的朋友嘛。她都要结婚了啊?对象哪儿的?”

“也是明中的,跟我们一个年级,高中毕业就在一起了。”

“那好啊,这么多年,知根知底了。”

夏漓却知道,林清晓跟聂楚航这么多年没那么简单。

毕业之后,两人大学不在一个城市,异地了四年,四年间无数次分分合合。

徐宁说简直像在看《老友记》,Rachel和Ross就是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互相折磨到白头。

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林清晓去了东城,跟聂楚航同居。

去年两人开始谈婚论嫁,但因为聂楚航那个强势的母亲,又发生了不少的矛盾。

他俩吵得最严重一次,林清晓连求婚戒指都退回了。

后来聂楚航几番挽留,还是断不了,再度复合。

聂楚航跟家里闹了一次,扛住了他母亲的压力,也跟林清晓订好了未来的计划:五年之内在东城买房,往后两人不跟父母同住,要不要生、什么时候生小孩由林清晓全权决定,生了小孩请月嫂照料。总之,不叫聂妈妈有太多插手他们二人生活的机会。

姜虹难免窠臼地问了问夏漓,现在有没有在谈恋爱,打算什么时候找男朋友。

夏漓敷衍道:“工作忙。再说吧。”

/

夏漓回北城以后,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请晏斯时吃顿饭。

出于礼节。

她斟酌用词,发微信消息给晏斯时。

YAN:不用客气。阿姨手术结果如何?

Sherry:已经出院了,目前在家休养。

YAN:那就好。

Sherry:最近有空吗?想请你吃顿饭,这次实在太过麻烦你了。

过了一会儿,晏斯时才回复。

YAN:最近不在国内,在公司加州总部做交流。这顿饭我心领了。

夏漓打了几个字,又删除了,没再说什么。

后来没过两天,那沉寂了有一阵的“诈尸群”里,王琛丢了个视频,并发消息@晏斯时:你还在加州?我后天来加州开会,有空我俩吃个饭呗,关于视频的内容,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晏斯时回了一个“OK”。

随后,聂楚航冒泡,说视频只看了一分钟,就感觉真是隔行如隔山,完全听不懂。

夏漓正在办公室里写文档,戴上耳机,点开了那视频。

是在硅谷办的一场关于人工智能前沿理论的研讨会,视频截取的晏斯时发言并回答提问的那一段。

晏斯时穿一身剪裁与廓形皆属上乘的银灰色西装,眉目矜冷,清贵冷峻不似科研人员,倒似豪门贵公子,几代以上的老钱家族浸润出来的气质,似玉斐然。

如果不是他胸口夹了一张参会证,而手里又捏着PPT遥控播放器,大抵不会有人觉得这是正儿八经的学术研讨。

而他聊的话题,是另一种意义的高不可攀:

他用一个例子,解答作为“前馈神经网络”的卷积神经网络,其算法的具体原理。

夏漓非常努力地想要跟上思路,但在听到“C1层的3个特征映射图,各组像素经过求和,加权值和加偏值,再经由Sigoid函数,得到三个S2层的特征映射图”这一段时,不得不承认,领域与领域之间有差异,智力与智力之间也是。

这视频是有字幕的,夏漓已经放弃了对内容的理解,只看着讲述这些内容的人。

这些大多数人听来艰涩无比的概念,在他那儿却好似通俗语言一样流畅,甚而因为熟稔,显得比日常对话还要自如。

那清冷微沉的嗓音,不带情绪的冷静与从容,都叫她想到那句话:Sart is new sexy.

和她下定决心不再沉溺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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