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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他周身自有一种严冬的凛冽,倪素看见伏在他脚边的尸体汩汩的鲜血流淌,竟在月辉之下弥漫着微白的热雾。

山野空旷,唯蝉鸣不止。

“死,都死了?”

倪素听到身后传来一名小厮惊恐的叫喊,她回过头,见那两人趴在车门处,抖如筛糠。

倪素再转身,山道上死尸横陈,而方才立于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她浑身冰凉,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镇定地回到马车上,从包袱中取出来一些交子分给两个小厮。

“姑,姑娘,是谁救了咱们?”手里捏着交子,其中一个小厮才后知后觉,抖着声音问。

“不知道。”

倪素抿唇,片刻又道,“你们是跟着我出来的,若再回倪家去,二叔也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不如就拿了这些钱走吧。”

“可姑娘您……”

那瘦小些的小厮有些犹豫,却被身边人拽了一下衣角,他话音止住,想起那柄差点砍了他脖子的刀刃,他心里仍后怕不止。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皮肤黝黑的小厮按着另一个小厮的后脑勺,两人一齐连连磕头,连连称谢。

这一遭已让他们两个吓破了胆,而云京路遥,谁知道一路上还会不会再遇上这样的事?倪素知道这两个人留不住,她看着他们两个忙不迭地下了车,顺着山道往漆黑的旷野里跑,很快没了影子。

而她坐在车中,时不时仍能嗅到外头的血腥气。

马车的门帘早被那贼寇一刀割了,月光铺陈在自己脚边,倪素盯着看,忽然试探地出声:“你还在这里吗?”

她这声音很轻,如自言自语。

炎炎夏夜,忽来一阵轻风拂面,吹动倪素耳畔的浅发,她眼睫微颤,视线挪向那道被竹帘遮蔽的窗。

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很快,她几乎屏住呼吸,大着胆子掀开竹帘。

极淡的月光照来她的脸上,倪素看见他站在窗畔,整个人的身形有些淡,是那种趋于半透明的淡。

好像只要她一碰,他就会像那日在山寺柏子林中一样,顷刻融雾。

倪素倏尔放下帘子,她坐在车中,双手紧紧地揪住裙袂,冗长的寂静过后,她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一直跟着我?”

微风轻拂,像是某种沉默的回答。

倪素侧过脸,看向那道竹帘,“你为什么跟着我?”

“非有所召,逝者无入尘寰。”

帘外,那道声音毫无起伏,凌冽而死寂。

倪素立即想起那件被她亲手烧掉的寒衣,她唇颤:“是一位老法师,他请我帮他的忙。”

倪素如梦初醒,从袖中找出那颗兽珠。

“你手里是什么?”

外面的人似乎有所感知。

倪素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探出窗外。

竹帘碰撞着窗发出轻微的响,极年轻的男人循声而偏头,他的眉眼清寒而洁净,试探一般,抬手往前摸索。

他冰凉的指骨倏忽碰到她的手,倪素浑身一颤,像是被冰雪裹住,短暂一瞬,她双指间的兽珠落入他掌中。

他的眸子无神,手指略略摩挲兽珠的纹路,眼睑微动:“是他。”

“谁?”

倪素敏锐地听见他笃定的两字。

“幽都土伯。”

幽都?土伯?

倪素不是没听过“幽都”其名,只是如今最普遍的说法,应该是黄泉亦或地狱,可土伯,又是谁?

他又为何要设计这一局,引她招来这道生魂?

“你此时不走,或将见官。”

兽珠被从外面丢了进来,滚落在她的脚边,倪素被他这句话唤回神,心知他是在提醒自己,将有人来。

倪素只好拾起兽珠,生疏地拽住缰绳,马车在山道上走得歪七扭八,倪素始终不得要领,却不敢耽搁,朝着一个方向往前。

走了好久也没看见桥镇的城廓,倪素才发现自己似乎走错了方向,所幸她找到一处破旧的山神庙暂时栖身。

庙中燃起一盏灯烛,倪素抱着双膝坐在干草堆中,恍惚一阵,泪湿满脸。

她知道,倪宗如此舍得下本钱抓她回去,定然是他已经发觉岑氏卖了田地庄子,也知道那笔钱在她手中。

这无不说明一件事。

母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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