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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惊讶于他们之间的这种放松的对话。

好似在那个雨夜里,以她撞破他一个人的沉浸为代表一样,她得到了某个,能待他像阮烟一样抛去其他世俗地位的一个机会——虽然第二天清晨,她依旧和来福一起,站在楼梯边,跟所有人一样说着先生早安,在他轻轻点头的回应中目送他离开。

但在奈婶依旧问她早饭想吃点什么的时候,佟闻漓不再连连摆手。

“有粉吗,奈婶。”她用越南话问到。

奈婶倒是觉得有些惊讶,而后又依旧保持那种谦卑和礼貌:“有的小姐,我去给您做。”

“我自己可以做。”佟闻漓先她一步,一边走一边回头说,“您不用叫我小姐,叫我阿漓就可以。”

“好的阿漓小姐。”奈婶依旧这样应声到。

佟闻漓无奈,但也不反驳,跟着年长的女人进了厨房。

在这之后,她开始忙过两天聚会派对。不仅是两日后的聚会,就连平日里那些掉种在花墙外面和庄园深处的玫瑰也变成她打理的了。她知道,先生还是在帮她,她的窘迫是她难言的苦难,他仁慈又大方地把这个活交给她,为的是维护她小小的、倔强的自尊,她想把它做好。

她蹲在花田里,挑选出最好看的花骨朵,每一朵都是含苞待放的那种,细致地装在白日光下透着淡淡彩虹光的琉璃瓶里。

派对的场面做的很宏大,她一度都觉得自己花田里的花不够,让阮烟帮忙介绍了找了别的渠道,那装满一卡车的玫瑰到场的时候的确是让人咋舌。

即便他的庄园里多的是栽种的玫瑰花,但那些,是长在他庄园里的生命,而不是用来当做装点后就废弃的装饰品的。

但真的举行派对的那天,先生却没有出现。

庄园里来了许多许多漂亮的姑娘和名人商贾,佟闻漓听奈婶说,这些人里大多是拍电影的,各种各样出现在荧幕上的明星名人聚在一堂,资本大腕觥筹交错。其中站在中间的那个女人,卷着一头大C字的波浪卷,穿了一件玫瑰色的吊带晚礼服。奈婶说,今天的派对就是为她开的——她的庆生宴。

佟闻漓和来福蹲在草坪后面的花木里,她眼见她布置好的玫瑰花海里,月光下今晚的主角皮肤白皙剔透,靓丽勾人,身形苗条。场上不乏有绅士的宾客邀请她跳舞,她有时笑而不语地拒绝,有时也会欣然接受。随着音乐响起,她的裙摆拂过地上摆放的玫瑰花,惊落一地的花瓣。

那是那个跟电影画报一样漂亮的女人,是坐在先生旁边的那个人。

他为她的生日,大开庄园的门,零点十分,天空爆裂烟花,佟闻漓料想那个美丽的姑娘的一岁一年,应该恢弘又深刻。

佟闻漓坐在草丛的地上,从她的视角看出去,天空中散落许多许多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炫□□光,而后她低下头来,又能看到花瓣粘在人的鞋底,裹挟被碾做黄泥。

直到酒醉人酣而散,宾客相继被一辆一辆名贵高档的车子接走之后,奈婶打发人,把一筐一筐的玫瑰,尽数丢了。

佟闻漓却带着来福悄悄跟出来,她从那些有些颓败的花丛中,找到尚且还有生命力的那些。

她拿了个奈婶收拾出来的不要的废瓶子,灌满了水,小心地把她能救回来的那些玫瑰拢在一起,插进瓶子里。

她沉浸自己的动作,没发现高墙下早早地就停着一辆车。

*

黑色的车里没有四季,只有后座的一个人。

来往的宾客踩破了庄园的门槛,他不过是大方地借给地方,本意上不想有应付那些不必要的场合,就在车里躲懒。

他熄灭着灯火,开着窗在那儿抽着烟,眼见她唐突地闯入他眼底所能达的画面里。

复古色调的黄釉色调下,殷红玫瑰在夜里盛开的正美。

眼前的姑娘像是觉得自己的作品完美,虽然依旧蹲在地上,头顶上的光泄不进她那个低矮的墙角,但她举高了手里的瓶子,让那些本该在阴暗角落里被抛弃的玫瑰重新沐浴到光明。

她仰着头,用广东话说到:

“生日快乐啊,佟闻漓。”

*

佟闻漓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奈婶拉住匆匆忙忙的她,变戏法似地变出一碗面来。

她还强调了这不是粉,这是她去中餐馆买的面。中餐厅的人说了,长寿面就是用这个面做的。

奈婶身上有一股皂角味道,坐近的时候让人觉得舒服安心。

佟闻漓坐在那碗面面前,让热腾腾的氤氲花了她的眼,她看着为她特地去买的长寿面的奈婶想到在异国他乡跟自己有着唯一血缘关系却嘴脸凶横的那个姑姑,抹了一把脸。

奈婶拆了她的背篓,递过去一双筷子,说昨晚上没来得及,所以早上才给她庆生。

“阿漓小姐要吃饱,要长高,要长成一个福气满满的大姑娘。”奈婶跟个普通的越南阿婶一样这样在她旁边祝福到。

简单的葱花面她吃出了久违的味道,热腾腾的面温暖到她的胃。

她没想到还有人知道她的生日。

她把脸埋进碗里,把自己汹涌而来的感情压下去,装作没事人一样地问:“奈婶,您怎么知道是昨天是我生日。”

“您来这儿的时候,刚开始门卫不熟阿漓小姐,拦下过您一次,问您登记过信息,您写过生日的呀,那信息最后都是我收集的,我一看,这不巧了吗,阿漓小姐竟然和lyrisa小姐同一天生日。”

“我写过吗?”佟闻漓只记得她是登记过自己的信息,可是她没有记得自己写过自己的生日。

“自然是写过的,您贵人多忘事,好几天前的事了。”七窍玲珑的奈婶把事就这么糊弄过去。

佟闻漓没再起疑心了,她继续认真地吃着那碗面。

她从四面中通的小厨房往外看去:

奈婶站在屋檐下指挥着院子里的工人,晨起的白日光明晃晃地落在每一个的身上,小厨房看出去的花园里有上上下下飞舞的蜂虫,眼前的画面里慢慢地长出西贡的生机。

墨绿色的植物笼罩的过道里,她看到出现在花园长廊里的先生。

他向来不走这边的其实。

她放下面,板正地跟其他人一样,说一句:“先生早安。”

他经过她身边,停下脚步:“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