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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唐听到江昱成的声音,吓的连手上的红缨枪都拿不稳,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那红色的穗头绳掉的满地都是。

"二爷……" 海唐顾不得捡起地上的枪,两步并作一步地过来,"是吴团长让我过来训练的,我……”

“吴用让你过来训练那麻烦你回去告诉他一声,以后别让你来了。”

“我……”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需要我亲自去跟他说吗,你记住了,我能让吴用多报一个人名,自然也能让他取消一个资格。”

“别、别…”海唐再怎么任性,也不敢拿这次比赛冒险,她当即服软,”我这就收拾东西,我立刻就走。”

”等等————”江昱成叫住她, “我想海姑娘可能还不太了解我和王家的关系, 王家和江家是世交,王先生的朋友就是江家的朋友,我想,你有必要向乌小姐道个歉。”

海唐心里虽有不服,但她多少也了解江昱成的脾气,他一般不太管这种事,除非自己真的惹到了他的红线,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得罪江家。

“乌、乌小姐……对、对不起……”

乌紫苏没说话,大约晾了她半分钟。

江昱成不再说什么了,海唐赶紧耷拉着脑袋,给一同前来的人使眼色,急急忙忙地搬了东西就走。

兰烛眼见海唐灰溜溜的拿起东西走,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不仅如此,她还觉得心情好了很多,至少以后,她不会日日出现在她面前搬弄是非了,可高兴还没过半分钟,江昱成就转过身来,对着兰烛说“你、过来。”

兰烛只得跟着出去。

他背着手,站在那红门下等她。

等到兰烛跟上了,他转过身来,打量她一圈,“行啊兰烛,你今天是打算血溅槐京城,弄我个人命官司吃”

兰烛本来心情好好的,听江昱成这么说,心里有点委屈,她仰头∶“是她先动的手。”

江昱成洞若观火“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兰烛不服,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于是她换了个说法,“是她先说了不好听的话。”

“那你就忍不了,动手了?如果今天我不出现呢,你想过会面临些什么呢?海家想靠着海唐混进这曲艺圈,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拿下这次比赛的冠军,那你,就是海家路上突然出现的自视甚高的绊脚石,你觉得海家会怎么做?你要跟她比,那往后这样的局面,你应接不暇。”

江昱成笃定他的出现解决了兰烛的危机。兰烛却不以为意,他如果不来,她也能用自己的办法,保护自己,她不是非要依靠他存在的。

兰烛“那二爷的意思是,我应该不和她比”

江昱成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你想要的那些东西,不用比赛,我也能给你。”

兰烛第一次听到江昱成说的如此直白。

从前他意味深长的暗示和试探,兰烛都收到过,但却从来没有说的跟现在一样直白。

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她顺着他的意,低眉顺眼地去求他给自己一个机会。

兰烛没想要那么多,她想要的,仅仅是那么一个机会啊,她不愿意接受那些。

江昱成见她刚刚眼眸里的灵动慢慢湮灭,又恢复成之前他曾经在那个夜里见过的,冷漠的对抗,她淡淡地开口“谢谢二爷的提醒,我……”

他心里不由的有一股无名之火,他手腕用了力道,轻易又准确地触到她手腕,微微一带,兰烛毫无防备地被他的力道带得只能脚尖离地。

他靠得及其近,几乎是附耳说道∶“你觉得我今日来,只是来提醒你这么简单?”

兰烛被迫与他对视,她看到他眼底的愠色,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她也明白,只要他成了她的靠山,海唐就会像今天一样丢盔弃甲,哑口无言。她再也不能轻易的,从自己手里把东西抢了过去。她再也不能轻易的,搬出她的出身、她的来历来压制她,

江昱成厚重又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兰烛的耳边,一字一句引得她寒毛倒立∶“你知道的,春天一到,来槐京城的人像匍匐在蜜果下的蚂蚁,满脸都写着希望,好像这儿,就是他们翻身的天堂,但是鲜少有人知道, 挨不过冬天冻死在年关大夜无法回到故乡的人比比皆是……”

兰烛站在雪地里,感觉到那寒意往自己的心底钻进来,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冻的牙齿咯咯地响。

“怎么怕了”江昱成含笑,像是胜券在握。

眼前的姑娘肉眼可见地吞了吞口水,而后她仰头,上前一步∶“怕。但是一”

“但我只想公平的比一场,就比一场。”

江昱成见到她的五官在自己面前放大,他许少有在白日里仔细瞧过她的瞳孔,淡淡的琥珀色像是松脂上刚凝成的露珠,她的脚尖与他相靠,像是要挑战他,她身上淡淡的味道传来,瞬间侵蚀入他的颅腔,倒让他一瞬间觉得呼吸不畅。

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把周遭那些让他有些陌生的气息让出来,嘴角一弯,而后才缓缓说道∶“行啊,那你就好好比。”

江昱成转身,笑她真是个不自量力的疯子。

槐京城,哪有公平可言。

江昱成出现之后,海唐的确没有再来找事。

舞台上那一枪,虽然直接把海唐带来陪练的那几个人惊住了,但其实露了她自己的底。

海唐知道了她练的是斗水,忙调整了练习方向,往班里借了几个武生,紧锣密鼓地把水斗的戏安排上了。

乌紫苏时常过来,劝着兰烛不要在意海唐那边的动静,只管演好自己的就行。

兰烛分到的那帮演兵将的男生们,武生底子比剧团里原来的男生好,配合起来倒也更默契,一来二去,大伙都熟了,在舞台上的磨合也日渐熟悉。

这场比赛最终还是来临了。

兰烛坐在化妆间里,听到场外面的人搭建舞台的声音,想到网网她看到的,被放置的排列整齐的那些曾经在视频里才能看到的人的名牌,听到他们在谈笑风生静候开场。

兰烛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有机会,在槐京的一个剧院里演一场自己当主角的戏。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像梦境。兰烛失神地对着镜子发呆。

乌紫苏推开门,看到兰烛妆都没有化,头都还没有扎。

“我的姑奶奶”她连忙喊了小芹来帮忙。

所幸小芹还是个手脚麻利的,她三两下拿了画面的油彩,混着白红两种色,调了个合适的妆面出来,抬着兰烛的脸就往上描。

乌紫苏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对面帮着忙,“兰烛你可得清醒清醒,今天可是正式的比赛。”

小芹扫着面红,勾勒着兰烛的眼尾和眉,“阿烛,成败就在这一刻,外面可是来了好多咱们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的大角色,只要你今天表现好了,从前的苦就再也不会有了!”

她不顾未置一词的兰烛,勾勒着妆面的最后一笔,接着,又把勒发带绑上,贴着发髻,上了软头面。她和乌紫苏一套配合,软头面上好之后又把水钻头面上的发饰一个一个地佩戴上去,等到右耳的簪花戴完了之后,两人才舒了口气,抬头看了兰烛一眼。

这一眼,倒是把她们看呆了。

镜子中的人看上去虽然还是心不在焉,但与刚刚坐在镜子前面发愣的傻丫头却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她的眉眼本来生的清冷,但上扬的眼线延展了她的轮廓,五官在她脸上开始变的集中一些,眉眼之间的疏离感变淡了很多。

“阿烛”乌紫苏出声叫她。

镜中的人这才抬眼,抬眼的瞬间,眼尾上扬,眼底的情绪延展开来,晕染到眼下那的一边面红里。

“妙哉妙哉!”小芹围着兰烛转圈,“老师常说,戏台上的人,要满目都是情,我原先不理解什么叫做满目都是情,如今我算是知道了,阿烛,我说实话,你是我见到的戏妆里最好看的角,什么传说中的戏曲四大美人,都没有你好看”

兰烛这才抬头打量自己。

她分到的头面并不名贵,但白色的仿钻依旧熠熠生辉,发尾的银穗摇曳动人,都毫不吝啬地表达着她是主角。

兰烛来到槐京城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当主角,第一次在这么大的舞台上表演,第一次要面对一群专业的评委。

母亲一直跟她说, 槐京城很大, 遍地都是戏台子, 她应该去槐京看看, 看看那里的大戏台。

她曾经无数次秉承着这样的梦想,在乡野台柱子之间演,在丧葬出殡上演。

而今天她才知道, 戏台的大, 不在于物理意义上的大, 而在于底下的听众, 有多少人懂戏, 又有多少人愿意赞美你,欣赏你,在日渐式微江河日下的戏曲行业中愿意为你买单。

她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她看到海唐的师父,那个在国戏当老师的王教授就坐在下面,她看到评委席上摆放的那一排排的名字,她甚至看到贵宾席里预计会出现的那个人的时候,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她没谱。

这儿不是杭城,而是她幼时就憧憬而向往的槐京。

要是在杭城,她怵了怕了不愿了大可以一走了之,母亲虽有责罚,但不过只是皮肉上的疼痛而已,她习惯了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与自己和解。

但这儿,是她强撑着所有的气力说要留下来的地方,是面对坐在贵宾席里的“他”的嘲弄而坚持要找回自尊的地方,也是她打碎了傲骨往自己肚子里咽下去的地方。

这一场,她不能退缩。

乌紫苏在一旁静地看着,她手里捻了一只女烟,看着站在血红色帷幕后面的丫头,脑子里忽然就想起很多画面。

很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小姑娘,站在舞台后面看着台下的所有人,如果她能看到的话,那小姑娘,估计也跟现在的兰烛一样,眼里全是不甘和倔强。

这样的不甘和倔强,是要吃苦的。

她最后灭了那眼,踩着细高跟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地踩在地板上,最后停留在兰烛身边,递给她一颗薄荷糖,“含这个,好开嗓,别对着前头看了,去后面一个人找找感觉,争取上台前情绪到位了。”

兰烛接过,长长地看了乌紫苏一眼,钻进了后台更深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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