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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随云有些喘不上气,但她仍然伸手搂着他的脖颈,一字一句地说着:“都到这种时候了,陛下何必……还跟我演戏……”

宋澜松了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凑近地面上的婴儿死尸:“他也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母亲不是世界上最爱自己孩子的人吗,你怎么舍得这么对他!”

“想到他身上流着你的血,我就恶心透了!”玉随云抓着他的手,移开?了目光,“与其?让他长成你这样?的怪物,今后不得好死,我宁愿他如今就断气。”

她挣扎着转过脸来:“你可要好好看看他,死死地记住,这是你的孩子,他是被你害死的,你会害死你身边所有的亲人,这是你的报应!”

宋澜像是被吓到一般松了手,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了几步,口中?喃喃道:“朕对你那么好……朕……”

“好?”玉随云瞧他如今还在伪装,不由捂着自己?的脖颈,笑道,“是杀我父我兄、夷我三族的好,还是将我禁于宫中、侮辱戏弄的好?我告诉你,就?算你不杀苏时予,我也早就想好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愿意忍耐着生下你的孩子?胎死腹中?尚且不够,我要你看过他、听过他的哭声、幻想过他长大的模样?之后,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只有亲人的血!是你害死他的!是你害死他的!”

她反手从头顶拔了一只簪子,朝宋澜扑了过来,宋澜猝不及防,险些被她一簪子刺进眼睛。

宫人离去之前已经剥去了玉随云的服制,并未留下任何利器,她头顶那只檀木的簪子连张纸都划不破,但眼睛如此脆弱,怎能经得起如此伤害?

宋澜恼羞成怒,终于扯下了那张向来无辜的君子面皮,“铮”地一声拔了腰侧的佩剑。谁料玉随云根本?不曾犹豫,利刃出鞘的一刹那,她便直直迎上,任凭那把剑洞穿了自己的胸口。

她是故意惹怒了他,逼他拔出剑来的!

宋澜眼见染得通红的长剑从玉随云背后穿出,他惯常见血,此时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恶心,他想要抬手将玉随云推开?,玉随云却死死搂住了他的脖颈,像是要献吻一般凑近了他的耳侧。

“有一句话……陛下……却是没有……说对的,谁说……这天下最爱自己孩子的……就?是母亲?”

宋澜这才?发?现?,她虽是素衣裸足,却为自己?上了浓妆,脂粉甜腻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混着鲜血的腥味儿。

好一具红粉骷髅。

玉随云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当时……殿中?……只有我与太后……两人……她那时根本?没有疯……你猜猜……她为何……就?那么笑着……看我掐死了你的孩子……甚至没有出言阻止?”

宋澜猛地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玉随云无声地笑着:“你疑心所有人……所以……你的身边……永远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你真心,就?连你的母亲……”

她痛到了极处,表情?扭曲,抓着他衣角的手指不停地抖:“你就?继续做一个……连字都无人取的孤家寡人罢,死后亦是……孤魂野鬼,我等着你、我等着你……”

“什么意思,你说太后——”

她气息渐渐弱下去,手指也依次松开?,宋澜握着她的肩膀嘶吼,却不见她回应:“你告诉朕,告诉朕,太后做了什么?你若说了,朕便送给苏时予一个痛快的死法……”

或许是听到苏时予尚还未死的消息,玉随云微微瞪大眼睛,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扯着唇角,露出了一个很轻的微笑。

“你说啊!”

宋澜抽手将她胸口的长剑拔出,却发?觉她彻底失去了气息。

“……你们、你们一个两个,为何都这样?对朕?”

守在殿门口的刘禧听见殿内传来一声利器落地的声响,随即年轻的天子踹开?殿门,宛如游魂一般走了出来。

他身着玄色的隐龙鎏纹袍,前襟被血染透,却瞧不出血的颜色,反倒是暗纹上绣的龙纹得了血的滋养,变得栩栩如生。

或许是因着方才?的推搡,宋澜发?髻微乱,被玉随云贴近过的左颊也沾满了污血,纵然这张脸上稚气未脱,瞧着仍像是修罗恶鬼一般。

远处的宫人齐齐跪下,连头都不敢抬,刘禧大着胆子上前去扶住宋澜的胳膊:“陛下保重啊!”

宋澜被他搀扶着走了一段,才?回过神来:“刘翁……”

刘禧应道:“陛下。”

宋澜侧过头来看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眼神闪烁:“朕记得,你从前是跟着皇兄和阿姐的。”

这些年来,宋澜忌惮着宦官之祸,对宫中的内臣常侍掌控极严,近身之人亦非刘禧一个,只是他跟随宋澜时日最久,这样?的时候,也只有他敢来伺候。

刘禧虽不知他与皇后有何龃龉,心中?总归是有数,闻听此问?,只好避重就?轻地道:“是,是贵人见陛下当时无人照料,遣小人来近身伺候的……陛下,当心石阶。”

“哦,算起来,也有十年了。”

宋澜自言自语地说着,刘禧不知他要往何处去,也不敢出声,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

有禁军跪在道旁,深深垂着头,宋澜站稳了,经过他们时,忽而道:“将他拿了罢。”

他手指的正是刘禧,刘禧尚未回身,便被立时爬起的禁军抓住了胳膊,他一时怔住,不可置信地唤道:“陛下!”

宋澜回过头去,沿着园中坑洼不平的石子路继续走,没有理会他的呼喊:“杀。”